第25章 第25章 在乎

作品:《原来是心动

    这一阵番话带起了酸涩的心绪,心一阵阵地抽疼,好像又回到了初中,那段难受的赌气的岁月。


    当时他和谢云冷战很久了。


    他想着,没关系的,过一阵子,再过一阵子就好了,就不在意了,时间会淡化一切的。


    果真慢慢变好了,他已经可以自然地,面无表情的给谢云发作业,甚至还能自然地,面无表情地和谢云转告一些通知。


    就像普通同学那样。


    有一天他在自动贩卖机买饮料。他喜欢可乐,最喜欢冰的。


    他已经按下按钮,准备付钱了,不知怎么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


    谢云喜欢喝雪碧。


    他愣在原地,然后很快地,几乎是慌乱地按下撤销键,重新选了瓶别的。


    其实完全无所谓不是吗?可乐也好,雪碧也罢,没有谁是不能替代的。橙汁、椰汁、葡萄汁,这么多饮料,什么不能喝?又不是非要喝可乐啊。


    于是他买了橙汁。


    可是等回到教室,他拧开瓶盖,喝下去第一口。


    他尝到橙汁的味道,并不难喝。


    可是……


    他还是喜欢可乐。


    他还是最喜欢可乐。


    有的时候他会想,要是从来都不认识就好了,当初他没有拉谢云进屋,那他们只会是普通同学。


    陌生的普通同学,他对他不会再有意义,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再牵动情绪。


    那该多好。


    可惜办不到。


    他看到他,然后假装没看到的转过头去的片刻,他脑海中的所有记忆,就会被那张一闪而过的面孔牵动。


    他们曾经那么那么熟的。


    他们曾经那么那么要好的。


    他看到他的名字,就没办法像其他同学那样,平静地一带而过,只不过是字典里成千上万个字中的两个,随意拼凑罢了。


    因为一旦你认识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对你来说就不一样了。


    何况他不仅是认识,他那么了解他。


    谢云,谢云,看到他的名字,就要想起他这个人来的。


    一个看着性子淡,其实脾气很好,他怎么逗,怎么开玩笑都不会生气的人。


    一个看着冷冷的,其实里子很暖,他一点点的不开心,都会敏锐地发觉到的人。


    可是过往的种种,如今都化作利剑,朝着心口扎过来了。


    谢云这回等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才出声:“我那时候在害怕。”


    “你怕什么?”荀安恨恨地擦了擦鼻子,“我难道还会吃了你?”


    谢云摇摇头,摇完头又想起他看不到,便说:“没有……”


    “我怕看到你哭。”


    荀安又是一阵酸楚,心道混蛋,这算什么理由。


    谢云说:“本来打算期末考完去找你的。”


    “那为什么没来?”


    “因为……考完突然知道要搬家。”


    “所以呢?”


    “我……说了也还是要走的。”


    “……这算什么借口?谢云你自己听听,这算什么借口?”


    荀安把纸团成一团,丢在枕头旁边,咬着牙问:“既然如此,最后为什么又要来?”


    谢云说:“因为……后悔了。”


    “后悔什么?”


    “……忘记了。”


    “傻逼。”


    “……嗯,我是。”


    一番话说完,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们这一番也不知说了多久,窗外的雨已经小下来了,不再是马蹄一样急促的踢踏踢踏声,而是变柔和了,淅淅沥沥的。


    “其实走的时候,坐在车上,我又有奇怪的庆幸。”


    荀安不说话,等着他往下说。


    “我想,弄得这样僵,这样不告而别,你估计会很生气,气的想狠狠打我吧。”


    “或许这样也好,你这么生气,有这么多遗憾,你大概不会那么快忘了我。”


    “或许能记得更久一些。”


    荀安听着,心头发闷,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憋了一句:“有病。”


    外面不打雷了,雨夜也没有月亮,但却是亮着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光,把窗帘都照的蒙蒙亮。


    也许是月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射下来的月光。


    一片晦暗不明之中,荀安的手腕被扣住了。


    清瘦的,匀称的手,握住了他的腕。扣得并不算紧,只是小心地环着,没怎么碰到他的皮肤,他一甩就能甩掉。


    但他莫名地觉得,如果自己甩掉,这只手还会再一次握上来。


    于是他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谢云微哑的声音,叫他的名字:“荀安。”


    “我知道错了。”


    “能不能原谅我?”


    可能是房间里太安静的缘故,荀安总觉得他的尾音没有消散,话语漂浮在空气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那你生物成绩的事情,怎么说?”


    谢云没想到他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愣了一下,随后回答道:“是没学过,我自学的。”


    “自学能力这么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问题要问我?存心耍我?”


    “没有。”他的语气有些急,“没有耍你。”


    他说:“问题是真的有困惑,虽然自己上网查就能解决了,但是……还是想问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理我。”


    谢云扣住他手腕的手紧了一些,“你不跟我说话,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靠。


    这算什么。


    犯规了吧。


    荀安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谢云不是那种会耍小伎俩的人。


    倒不是笨,而是性格。


    怎么说呢……说不清楚,但凭感觉而言,这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荀安。”他又叫他。


    好家伙,三顾茅庐成功一次,还喊上瘾了是吧?


    荀安不回答,自己的心绪乱成一团还没理出个头绪,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谢云扣着他的手腕,眼神落在交握处,眉眼低垂:“我知错了。”


    “以后再不那样了。”


    “不会不找你,不会躲你,不会放开你。”


    “就算你骂我,打我,我也缠着你不放。”


    “一直叫你,叫你好多声,叫到你答应为止。”


    “荀安,不要不理我,不要不跟我说话,我受不住。”


    “荀安,我们和好好不好?”


    不是,这家伙哪儿来的这么多话?


    锯嘴葫芦是重新长了个嘴出来不成?


    荀安听着,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火锅汤底,酸的咸的苦的辣的统统混在一起,搅的他难受的要命。


    有那么一刻,他想,那就原谅他吧。


    要怪就怪他的母亲,把他生得心肠这样软。


    可是就这样原谅他吗?


    就这样和好如初?


    这样轻易的?


    他突然迟疑,想到那些酸涩,又想到谢云,他总是云淡风轻。


    他不由得想,是否只有他这样难受?


    是否谢云并不像他在乎谢云那样,在乎自己?


    如果这段友情中,双方对彼此的在意并不对等,如果所有的悲伤,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庸人自扰……


    他这样想着,没注意到有些话说出了口。他忍不住坐起身来,转过头,去看谢云。


    黯淡的光线照着,荀安看到他的神情。


    他原本垂着头在看荀安的手,荀安转过身去,他便抬头对上荀安的视线。一贯冷淡的眼里现在染上些情绪,显得晦暗,眼尾和眼下泛着薄红,眼眶红了一圈。


    从脖颈到下颌的线条绷的很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看到荀安看过去,他便开口喊了一声:“荀安。”


    声音又低又哑,几乎哽在喉头。


    原来……


    荀安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也和他一样难过。


    “不是不在意。”谢云说,“……我在意你的。”


    “很在乎,很在乎的。”


    荀安不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不经意间说了些什么。


    他刚才说:“或许你并不那么在意我。”


    谢云的眼睛垂下去,手指动了动,在他的腕上摩挲两下,又说:


    “很在意你的,荀安。”


    荀安也跟着低头,看着他的手。触觉很奇怪地失了灵,迟钝的,仿佛是通过视觉才感受到他的触碰一般。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他们都那么难过……


    荀安由他握着,缓缓开口道:“谢云。”


    “我原谅你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记不太清,只知道一桩心事解开,放松不少,可是劳心劳神,又觉得困倦极了,于是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荀安本来假期的生物钟发作,习惯性地要闭眼睡回笼觉。但是眼睛刚准备合上,昨夜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他转过头,朝床旁边看了一眼。


    却见地上干干净净,枕头和床榻都收走了,人也不见了。


    他顿时就不困了,飞快地坐起身,拉开窗帘,朝外头看去。


    幸好车还在。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那家伙,要是真敢就这么走了,他回头一定揍得他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正恍神,房门被推开,谢云从外头走进来。


    他看到荀安,面上泛起一个浅浅的笑。


    笑笑笑,笑屁啊笑。


    荀安想起昨晚上的情状,自己哭得那么丢丑,真是愚蠢的要命。他不由得恼,脖颈都透出了一层薄红,直蔓延到耳朵根。


    昨天气势上输了,今天他得先发制人。


    “你干嘛去了?”


    谢云一手撑着把手,把门推到吸门器上:“和奶奶说话。”


    荀安下了床,三两下穿上拖鞋,手指插到头发里,胡乱揉了两下:“你怎么说的?”


    谢云站到一旁,让他出去:“我说我课本落在你书包里了,晚上过来拿,结果下雨了回不去,你留了我一晚。”


    荀安走进卫生间,嘴里叼着牙刷,拿漱口杯接水:“你倒是会撒谎。”


    谢云靠着门,等在一旁,低着头在调整腕上的表带。透过镜子,荀安见他鬓边的头发湿了,问道:“你刷过牙洗过脸了?”


    谢云“嗯”了一声:“奶奶给找的牙刷。”


    荀安在洗手池边扫了一圈,果然看见一根新的蓝色牙刷,插在他不那么常用的漱口杯里。


    “你用的我的杯子?”


    其实他真用了也没什么,他又不嫌弃他。但他偏偏要问上一句,想看他无措的样子。


    谢云却道:“不是。”


    “那你怎么漱口的?难不成嘴凑在水龙头下面接的水?”荀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那样一张淡漠的脸叼着水龙头,觉得又诡异又滑稽的要命,忍不住笑了两声。


    谢云看他笑,也跟着弯了弯唇:“用的一次性纸杯。”


    荀安刷完牙,兜了两捧水抹了把脸,毛巾随意糊两下擦干,然后走出去到厨房里。


    谢云跟在他身后。


    “你没吃早饭?”荀安拉开碗柜,一排排碗筷晃动着,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


    谢云摇头道:“等你。”


    荀安不说话了,感觉和好之后的氛围真是怪的要命,好像被人拿着狗尾巴草在挠痒痒似的。


    荀奶奶习惯早起出门锻炼,去公园里遛弯儿,或者和她的老姐妹们一块儿打太极,所以这个点儿家里就荀安和谢云两人。


    明亮的晨光透过纱门照进来,洒在桌面、碗筷、瓶瓶罐罐以及对坐着的两个人身上,给一切物件都描了一层金边,毛茸茸的,显得很柔软。


    粥不烫,配上毛豆和咸菜,很快就喝完。两人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间里来。


    谢云拎起书包,书包带还没干透,所以他只背了一肩。


    荀安在床边上坐下:“你能进家里去吗?”


    那个高什么诚的,又锁门怎么办?


    谢云拽了一下肩带:“今天高乐诚的家教会来,院门会开。”


    “哦。”荀安踢了踢拖鞋,“后面两天呢?”


    “家教假期天天都会来。”谢云说,“假期之后我妈就回来了。”


    荀安点点头:“那行吧。”


    一会儿又说:“你记得和阿姨说,要配钥匙……还有衣服,我到学校里带给你。”


    谢云转身准备出门,经过书架,又顿住了脚步。他目光落在某处,然后回过身来:“手表丢了吗?”


    荀安想起上次的回话,脸不红心不跳道:“丢了啊,不是早说过了。”


    谢云伸手,指着书架最底层那个银色的盒子:“这个盒子,一样的。”


    荀安只好顺着编,语气却流露出一丝心虚:“空的,里面没东西。”


    谢云又来看他的眼睛,他眯着眼迎上去,作出一副君子坦荡荡的神气。


    可是半晌之后,还是被看穿。


    谢云说:“你怎么不戴它?”


    荀安偏过脸,回应三连:“不好看,不喜欢,丑的要命。”


    他们又不是双胞胎,戴一样款式的手表,那也太奇怪了。


    谢云没再追问,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身。


    这是干嘛啊,还一步三回头上了。


    谢云掏出手机:“荀安,加微信。”


    既然和好了,那可以加上了吧?


    荀安别别扭扭地打开绿软件,把二维码递给他。


    【XY请求加你为好友,备注:谢云】。


    荀安点了通过,光标在备注框里闪闪烁烁,什么“那家伙”“讨厌鬼”“面瘫脸”,打了又删,最终还是写下“谢云”两个字。


    “那我走了。”


    荀安“哦”了一声,坐在床上没动,心想走就走吧,难不成还要他送他?多大的架子。


    饶是这么想,听到门关的声音后,他还是趴到窗台边,看向那个背影,骑着车一点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