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简轶副驾驶上的韩安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马路。


    在简轶瞥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眼后她终于忍不住了：“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车技很好的，我以前在电视台出外景都是我开的车。”


    韩安澜：“……”


    虽然韩安澜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视线终于肯从前面挪开。


    简轶：“……”


    不是你真怀疑我的车技啊？


    简轶有些气笑了。


    韩安澜问她：“院长和你说了什么？”


    简轶打马虎眼：“当然是为了拉资金的事啦。她担心我不行，那我能接受吗？我当然不能接受有人质疑我的能力。我立马跟她发了个毒誓，我说如果我不能帮福利院拉到资金的话那我这辈子都追不到韩安澜！”


    韩安澜：“……”


    一听就是胡说的。


    韩安澜不信，他偏头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和擦肩而过的车流。


    简轶逗他：“真的啊，我跟刘院长说我对你一见钟情，情深根种，这辈子非你不可，非你不行。刘院长还让我好好对你别辜负了你呢。”


    韩安澜看了她一眼，她老实：“一会还把你送到小区门口？”


    “如果能进去的话送到小区楼下吧。”韩安澜将胳膊支在窗户边缘，用手撑着脑袋缓缓闭上了眼睛。


    简轶挑眉，她正准备说些什么，韩安澜又开口了：“腿疼。”


    他语气中难掩疲惫，简轶分神看了他一眼。


    韩安澜正安静地偏头闭眼休憩，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一些，侧边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眉眼，路过的灯光有几瞬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脸上，昏黄的灯光给他硬朗分明的侧脸添了几分柔和。


    美色误人，保持道心啊，简轶小同学。


    简轶心里咋舌。


    知道韩安澜要休息，所以简轶有意降下车速，因此这一趟比简轶计划的时间要长。


    等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韩安澜睁开了眼睛，简轶有些惊奇。


    这人到底睡了没？


    因为简轶的车牌没有经过登记，所以小区门口的道闸没有抬起，简轶将车窗降下，朝外喊着保安：“杨大爷！杨大爷！我是小简啊，给我开个门呗！”


    杨大爷闻言打开保安亭的小窗：“你怎么来了？”


    简轶用眼神示意大爷往自己车里面看：“送小韩回家呢我，您把这升降杆打开让我进去呗。”


    杨大爷戴着个老花镜偏头一看，简轶的副驾驶确实还坐着个人，他乐呵呵地：“原来是送小韩啊。等着啊。”


    话毕，杨大爷在保安室里面把自动升降杆打开了，简轶道了一声谢，载着韩安澜进去了。


    韩安澜当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他侧头看简轶：“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杨大爷？”


    简轶“嘿嘿”一笑：“偶得天机。”


    韩安澜：“……”


    他算是看出来了，但凡是简轶不想说的事，她这张嘴就会配合着打各种胡语。


    简轶自从上次成功加上大爷的联系方式后三天两头的在手机上给大爷问好刷存在感，同时为了在刷存在感的同时刷好感度，她时不时的还会在网上给大爷订些水果之类的东西。


    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你，小恩小惠换自己一个便捷简轶是很乐意的。


    但这些小花招就不好跟韩安澜说了，毕竟她耍的这些小花招带着点监视韩安澜的性质。


    虽然她是善意的。


    在韩安澜的指路下，简轶来了3号楼下，韩安澜解着安全带，简轶从半开的车窗往外看，这栋楼外观是土黄色，楼层不高，看着年代久远的样子，但是透过入口看楼梯倒是挺干净的。


    韩安澜解开安全带后也没着急下车，简轶扭头看他，他礼貌性地问：“要上去坐坐吗？”


    简轶：“……”


    简轶简直要压不住自己的嘴角了，她眉毛一扬：“要是你欢迎的话。”


    韩安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辆黑色大众后面是给我家划得停车位，你可以停在那里。”


    简轶这回不压嘴角了，她利索地把车停进韩安澜指的位置，然后颇为得意的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瞧瞧，她上次还连小区门都进不来呢，这回韩安澜的家她也要闯一闯了。


    韩安澜不知她内心的想法，他沉默地在前面带路，简轶跟在他后面时刻注意着他的腿。


    虽然她主观认为韩安澜说自己腿疼是想给自己找面子，但是毕竟这人腿真有毛病，自己白天又没看住他，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万一是真的呢？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嘛。


    两人在二楼停下，钥匙在锁孔中转动，韩安澜推开门侧身绅士般地朝简轶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简轶也不客气，她踏进大门，韩安澜后一步带上门口在门边的鞋柜里给她拿没人穿过的新拖鞋。


    看着眼前深蓝色丑了吧唧的凉拖简轶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这回是确定这个家没有女生来拜访过了。


    待她换上丑拖鞋后，韩安澜才开口：“坐吧，你要喝什么？”


    简轶问：“有什么？”


    韩安澜想都不想：“白开水。”


    简轶：“……”


    那你问什么？


    “那就给我来一杯水吧。”简轶无奈。


    韩安澜顺手从鞋柜上放的小置物架里拿出一个黑色皮筋扎住碎发。他去厨房倒水，简轶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随意的扫了一眼大致的格局。


    韩安澜这个家格局挺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标准的单人房。


    单人房……


    简轶皱了皱眉。


    她扭头看向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韩安澜。


    韩安澜浑然不觉。


    简轶不动声色地从沙发中起身来到厨房，韩安澜正在切柠檬片。


    简轶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看他：“不是说只有白开水？”


    韩安澜手上的动作没停：“给我喝的。”


    简轶气笑了，她开口：“那我也要这个。”


    韩安澜没理会她，他认真的将切好的柠檬片分别放进水杯中，又将水壶中的水分别倒进杯里。


    简轶目露欣赏地看着他的动作，他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饱满，因此简轶自带滤镜地觉得他做这些动作格外好看。


    眼见着韩安澜泡好柠檬水，简轶自告奋勇地一手端着一个杯子走到客厅放在了茶几上。


    韩安澜跟在她身后，但是他脚步一打转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小板凳坐在了简轶的对面。


    简轶无语。


    她端起玻璃杯细细品尝柠檬水的味道。


    酸不拉几的。


    她苦着脸放下杯子。


    韩安澜看着倒没什么反应。


    简轶眼珠子打转，电视柜上摆放的韩爷爷的照片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问韩安澜：“这屋子以前就韩爷爷一个人住吗？”


    韩安澜镇定自若地放下水杯：“嗯。爷爷一个人住惯了。”


    “那韩奶奶呢？韩奶奶不和他一起住嘛？”简轶追问。


    简轶其实没见过韩奶奶，她是听说过韩爷爷有配偶的事情。但是也是奇怪她从来没在小卖部见过这个韩奶奶。


    “奶奶为了照顾我之前一直在和我们住。”韩安澜解释。


    简轶闻言点了点头。


    “那韩奶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比爷爷早一年走的。年纪大了，寿终正寝。”韩安澜语气低沉了些。


    “那算是喜丧啊，老人家无病无痛无灾的去世也挺好的。但是一直看着自己长大的奶奶去世，你当时应该也挺难接受的吧？”简轶看着韩安澜。


    “……”韩安澜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像是陷入了回忆。


    简轶没有打断他，她刚拿起来水杯又放下了。


    半晌，韩安澜才开口：“爷爷去世的时候跟我说，人的一生中会遇见很多人，亲人、战友、朋友、亦或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而在这些人中，无论彼此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大家总有一天会分离。”


    “可能是生离，也可能是死别。但无论是哪种结果，他都劝我坦然接受。”


    说完这些话，韩安澜沉默了。


    简轶静了片刻后才轻声说：“爷爷对人生的看法有着大智慧。”


    “我大学室友是个战地记者，她曾经跟我分享她的生活。她说她刚去的时候认识了当地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对她这个外地人很热情，两人很快处成了朋友。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敌人趁着夜晚用轰炸机从天上投弹，子弹落到小女孩的头顶，在家里熟睡的小女孩从此再也没醒过来。”简轶的视线落向阳台外的夜空。


    简轶回过头：“我的朋友跟我说，她很伤心，她觉得那个小女孩还那么小，她还有着光明的未来，可是炸开的子弹就是那么无情地带走了她，甚至让两人来不及道别。”


    “这件事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问她还为那个小女孩难过吗？她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一一，我发现我好像变得冷漠了。我的身边每天依旧会有很多人受伤，也依旧会有很多人死亡，但是我再也没有那么难过过了。我现在甚至已经有点想不起来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了，一一。’”简轶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当时还太年轻，我能感受到电话那头她语气中的崩溃，但是我却想不到什么词来安慰她，我们俩彼此沉默了好久后，她挂了电话，后来我们再也没联系过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接受那个女孩的离世的事情，但是我其实挺不能接受我们俩就这么断联了的结果。因此这件事我介怀了很久，偶尔夜里失眠的时候我都会懊悔为什么当时不安慰安慰她？平时那么能说为什么那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简轶的面上又出现了懊恼的神情。


    “韩爷爷说的坦然接受各种可能出现的结果，其实我不太能接受。有时候我觉得我俩挺像的，你应该也接受不了吧？”简轶试探性地轻声问。


    “……嗯。”韩安澜垂眸看着玻璃杯中的柠檬良久才出声。


    简轶释然地笑了一声，她端起自己的玻璃杯碰上韩安澜的玻璃杯：“那就祝望我们终有一天能释怀、能接受、能放下。”


    说完她喝了一大口柠檬水。


    这水更酸了。


    酸的她想哭。


    韩安澜愣神地看着简轶，虽然不懂简轶突然在热血什么，但是他还是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其实韩爷爷还说了一句话，他说：“好孩子，就算你不能接受也没关系。爷爷知道你心里苦，那么多战友在你眼前死去，午夜梦回，他们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之时你恨不得和他们一起死去。爷爷都知道的。”


    “其实接受不了就接受不了吧，这尘世间的恩恩怨怨、因果轮回，不过是梦一场而已——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不过是孤影照惊鸿，不过是白驹之过一场梦，梦里有一些相逢，有道是万物皆虚空，有道是苦海最无穷，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难得最是心从容。”简轶安慰着安慰着突然唱起来。


    韩安澜回神：“……”


    他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水。


    是柠檬水不是酒啊。


    10.26更新。


    韩安澜：这柠檬水里加酒精了？


    简轶：……别管了，姐有自己的节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柠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