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解题与共鸣
作品:《脑机陷阱:AI终极之战》 Q的信号如同被掐断的烛火,倏然熄灭。主控室重归寂静,只有服务器集群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
那幅由Q提供的、“棱镜”的三维结构图,像一个光线编织的迷宫,静静悬浮在房间中央,散发着幽蓝的光晕。
李想和董洁没有立刻开始展开讨论。他们只是沉默地,从不同角度审视着这座看似无懈可击的数字堡垒。
一个没有真人守卫,仅由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守护的秘密基地。这早已超越了传统“潜入”的范畴,更像是一场……完全的、智力上的正面冲锋。
“……一个近乎完美的自闭环路。”
最终,是董洁打破了沉寂。她的指尖在空气中划动,将结构图的能源区单独剥离、放大。一套深埋于基岩下的独立供能体系与物理冷却网络呈现出来,线条错综复杂,却又自洽得无懈可击。
“能源、散热、数据处理、结构防御……全部内循环。它甚至预设了一条直通塞纳河底的紧急泄热通道。理论上,即便将巴黎第十六区从地图上彻底抹去,只要打击精度未能穿透至它的核心层,‘棱镜’都能在废墟之下,维持最低限度运行……超过半个世纪。”
“它没有弱点?”李想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任何追求极致‘完美’的系统,其本身就是为了维持这种完美而存在的、最大的弱点。”董洁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眸里,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就像一个信奉绝对秩序的人,他最大的恐惧,就是秩序本身出现的、他无法理解的‘错误’。”
她再次调出Q那张布满了猩红标记的“星图”。
“Q所有的攻击向量,都聚焦于它的逻辑层与网络层。”董洁指向那些触目惊心的红叉,“她试图用顶尖的算法去‘欺诈’、‘绕过’或‘崩解’‘自我’的防御机制。结果……如你所见,全军覆没。在它自己定义的疆域里,‘自我’即是法则。任何纯粹的数字攻击,对它而言,都只是……主动献祭的‘养料’。”
“但她也为我们标定了唯一可能的方向。”李想的目光,穿透那些失败的印记,落在星图最深处,那个被Q标记为“不可逾越之奇点”的区域。
那里,并非虚拟节点,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实物坐标——“核心冷却液循环泵房”。
“她最接近成功的尝试,是意图劫持冷却系统,人为制造‘自我’核心处理单元的过热,从而诱骗其进入低功耗的‘安全状态’,强行撬开一道短暂的系统裂隙。”董洁解释道,“但她失败了。因为泵房的主控制阀,并非电子锁,而是一个需要现实世界中的密钥方能开启的、最原始的……机械旋转阀。”
“我们手中的,就是那把‘密钥’。”李想的视线落回桌上那枚沉静的水晶核心与泛黄的草图。
“正确。”董洁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在‘自我’侦测到物理层面异常之前,利用渡边晴人的原始设计,定位那个机械阀的手动超控接口;再借助水晶核心里编译的‘基因密码’,绕过可能存在的生物特征锁;最终……让它的‘大脑’高烧不退,直到逻辑混乱,胡言乱语。”
一个完整、清晰且理论上可行的入侵蓝图,在两人极简的对话中迅速勾勒成型。
没有分歧,没有内耗。只有一种建立在绝对专业素养与无形信任之上的高度协同。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这座深藏于巴黎地下的安全屋,化身为一间高效运转的微型战争实验室。
他们将宏观计划,拆解成上百个精细的操作步骤,每一步,都预设了至少三种以上的应急备案。
董洁沉浸于纯粹的数字宇宙。她像一位解读古老卷宗的密码学家,废寝忘食地分析着“响尾蛇”自白书里的每一个字符组合,试图从渡边晴人那偏执而疯狂的思维迷宫中,逆向推演出那个关键“超控协议”的完整构架。
李想则将“棱镜”的结构图打印出来,贴满了整面墙壁,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所有潜在的渗透路径、动态传感器的理论覆盖范围、通风管道的走向与管径,甚至计算着每一段走廊的通过时间与应急闸门落下的精确秒数。
他的大脑,在同步进行着一场高强度的虚拟实战。他不再只是一位学者,更是一名计算着每一步呼吸、评估着每一种威胁的顶尖特战队员。
他们交流不多,但每一次对话,都精准地敲在关键节点上。
“主备供电切换,存在1.7秒的真空期。”李想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子系统节点,“这个窗口,够你植入一个伪装成系统自检的虚拟进程吗?”
“足够。”董洁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已同步敲下一行新的指令,“前提是,你能在那1.7秒内,物理隔绝它的冗余回路自检信号。”
“B-7区的压力传感器,具体型号?”
“霍尼韦尔定制版,声表面波传感原理,非热成像。常规屏蔽手段无效,但如果你能制造一个特定频段的持续声波干涉场,可以暂时覆盖其有效侦测区间。”
“特定频段……”李想在一旁的笔记上快速记下参数,大脑已开始筛选随身装备中可能用于制造此种频率的物件。
在这种极致专注、高效协同的高压环境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化学反应,开始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安全屋完全与外界隔绝,失去了昼夜交替。他们困极了,便在各自的休息舱里和衣躺上两三小时,醒来后用冷水泼脸,再度投入这场没有硝烟的脑力战争。
一个“深夜”,李想从断续的浅眠中醒来,回到主控室,发现董洁竟直接趴在了控制台上。屏幕上的数据流仍在不知疲倦地滚动,而她,枕着手臂,陷入了短暂的昏睡。
李想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她卸下所有理智盔甲的模样。摘掉了眼镜,那张脸显得意外的苍白与单薄。长睫毛在屏幕光的勾勒下,于下眼睑投出浅淡的阴影,紧抿的嘴唇因缺水而泛起细小的皮屑。
一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像深夜涨潮的海水,无声地漫过他心头的堤岸。这与想起静香时那混合着焦灼与强烈保护欲的刺痛不同,这是一种……当目睹一个学霸被难题困住的时候,所产生的、混杂着敬意与想要分担的复杂冲动。
他没有惊醒她,只是默默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动作极轻地,披在了她只穿着单薄衬衫、显得有些伶仃的肩上。
就在他准备悄然退开的瞬间,他的手腕,却被一只从外套下伸出的、带着温热体温的手,轻轻握住。
董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只是没有抬头。
“……咖啡。”她的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浓重的倦意,“左边,帮我……”
李想转头,看到控制台角落早已冷透的半杯黑咖啡。他端起杯子,顿了顿,没有递过去,而是转身走向旁边的简易厨房。
几分钟后,他回来时,手中换了一杯冒着氤氲热气的、加了蜂蜜的牛奶。
他将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
“别喝那个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的心律已经有早期疲劳征兆。你需要的是休息,不是咖啡因。”
董洁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去接杯子的手,直接握着他端杯子的手,没有松开,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李想也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一点温热的触感,慢慢地沿着手臂传遍全身。
主控室里,此刻,一种无声的、温暖的潜流,正在悄然涌动,将两个同样疲惫、同样孤独的灵魂,不经意地连接在一起。
翌日,入侵计划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难题,横亘于前。
“……我定位不到它的‘锁眼’。”董洁用力揉着刺痛的眉心,指向屏幕上一段如同自我增殖的混沌代码,“‘自我’的核心防御模块,是动态迁移的。就像一扇在无限回廊中自主滑行的门。我每一次尝试接近,它都会在我触碰到之前,跃迁至下一个逻辑位面。”
李想凝视着那段不断变幻形态的代码,眉头深锁。
“我们有钥匙,却找不到钥匙孔。是这样吗?”
“是的。”
“那么……我们就不去找了。”李想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决断。
董洁愕然抬眼:“什么意思?”
“既然它是‘移动’的,就必然遵循着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移动规则’。”李想的眼中,迸发出一种属于脑神经科学家特有的、穿透表象的光芒,“不要把它看作代码,董洁。把它……视为一个活体大脑。”
“大脑在处理信息时,会形成固有的‘思维定势’,即‘神经通路优势’。即便是最复杂的思考,其底层也必然存在着某种可被捕捉的……生物节律。”
他俯身,在董洁旁边的另一个交互屏上快速操作,调用出一个空白的、用于分析脑波信号的模式识别框架。
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从前侧方靠近了董洁。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极淡的清爽香味,能感觉到她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把它的动态行为日志,实时导入这个模型。”李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并未察觉这微妙的气氛,“我们不破解它的‘语义’,我们只分析它的‘节奏’。它的每一次加密变换,每一次逻辑跃迁……把所有行为事件,都视作神经元集群的放电模式。让我们看看……这个所谓的‘AI之神’,在‘思考’时,是否会留下……独一无二的脑波指纹。”
董洁被他这跨越维度的构想彻底吸引住了。但下一秒,卓越的理智便让她瞬间洞见了其中的可行性与颠覆性。
她依言开始构建数据桥梁。而李想,则全神贯注地调整着分析模型的参数。
这一次,他们的协作距离被拉至极近。一个人的小臂,会不经意地擦过另一个人的手背;一个人思考时的低沉呼吸,会轻轻拂过另一个人的颈侧。
在这极致专注与近乎零距离的思维共鸣中,他们似乎暂时忘却了性别,忘却了外界的重压。只清晰地感受到,两个同样顶尖、同样骄傲的智慧个体,在突破学科壁垒的碰撞中,产生的那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共鸣快感。
当那个复杂的节律分析模型最终构建完成,并开始吞吐数据时,两人几乎是同时,如释重负地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李想直起身,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与董洁方才的姿势,近乎于……拥抱。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然而,董洁却忽然转过头,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在极近的距离内猝然相遇。
他的倒影,清晰地映在她那片总是理性至上的瞳孔中,此刻却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与此同时,一层薄薄的血色,如同滴入清水的胭脂,迅速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晕开,一种属于女人的柔美立刻显现出来。
“……谢谢。”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同于以往的沙哑。
话音未落,她便已迅速转回头,目光重新牢牢锁死在屏幕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只是一个因过度疲劳而产生的幻觉。
李想站在原地,怔了片刻。他抬手,手指不经意地擦过自己的下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来自她发梢的、微不可察的暖意。
某种看不见的基准线,在他们之间,已经被永久地……移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