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抉择与目标

作品:《脑机陷阱:AI终极之战

    威士忌的余韵还在喉咙里燃烧,但李想的心,却比杯中的冰块还要冷。


    半岛酒店的豪华套房,像一个用金钱和品味堆砌出的、华丽的隔离舱。巨大的落地窗将东京的万千灯火尽收眼底,那片璀璨的光海,在普通游客眼中是繁华的象征,但在李想眼中,却是一张由无数监控探头和数据节点织成的、天罗地网。


    从走进房间到现在,他没有一丝睡意。


    红色通缉令的消息,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并且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寸寸地收紧。而Q抛出的那个位于北海道的、模糊的红色圆圈,则像一个挂在绞索尽头的、唯一的喘息机会,但又是一个诱饵,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这分明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甚至是不屑于完全隐藏,属于阳谋的陷阱。


    对方几乎是在用一种傲慢的姿态告诉他:我们知道你在查什么,我们也知道你下一步只能去哪里。我们就在终点等着你,来看你如何一步步走进自己坟墓的过程。


    整整一夜,他都在与自己内心的魔鬼搏斗。


    一个声音在说:“逃。Q能给你新的身份,离开日本,去一个没有引渡条约的小国,隐姓埋名,至少能活下去。”


    另一个声音却在咆哮:“逃?马修教授的血海深仇呢?静香被你拖入的这个无底深渊呢?董洁在大洋彼岸冒死提供的技术支援呢?你逃了,他们怎么办?你的人性,难道就只值苟活二字吗?”


    天色,在两个声音的反复撕扯中,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东京醒了。


    李想却睡着了。


    太疲倦了,就在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他终于支撑不住了。


    李想倒头睡下,不知多久他进入一个奇怪的梦境,在梦里他又是在处理静香脚上的伤口,一个本来没有多大的小玻璃渣子,只要轻轻一拨弄就能取出来,突然一大滩血冒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去堵,却怎么也堵不住。而静香就在那里看着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他腾地一下惊醒了,原来是梦境,真是心有所想,梦有所思啊。


    看了一下表,11点40分,睡了快5个小时。


    起来整理了一下思路,李想暗暗下了决定。


    去盥洗室洗了一把脸,他拿起手机,没有联系董洁,也没有再理会Q,而是点开了一个经过特殊加密的、一次性的通讯软件。这是他和静香在分别时,他在她的手机里面传输了一个安装包。


    他在赌,赌静香在他转身离开以后,马上就安装了这个加密通讯软件。


    他只输入了两个字。


    “安全?”


    他不知道静香会不会看到,更不知道她此刻正面临着怎样的处境。昨晚的“盘问”,佐藤毅虽然最后放过了她,但这绝不代表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恰恰相反,她很可能已经成了一个被严密监控的“活体诱饵”。


    手机,静静地躺在桌上,没有回应。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就在李想胡思乱想,以为静香可能已经出事的时候——


    屏幕,亮了。


    回复只有一个字。


    “否。”


    紧接着,不等李想追问,第二条信息弹了出来,是一串日文,文字因输入者的慌乱而显得有些急促。


    “今天上午刚到研究部没多久,我就被‘喝茶’了。基金会的内部纪律委员会,由主任带队直接把我带到会议室进行询问。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他们拿走了我所有的电子设备,并且强制我去休假。中午我要去医院处理脚伤,所以现在回家换下衣服和软底的鞋,下午再去人事部办理请假的手续。总之,我现在的处境很糟,陈先生。”


    李想看着屏幕,久久无语。


    动作好快!“蜂巢”的反应速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判!这不仅仅是怀疑,这已经是实质性的调查!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敲击:“你在哪里?”


    “刚刚到家。但一进楼,我感觉……这栋楼里,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维修工、保洁员……都是我以前从没见过的。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感觉自己像鱼缸里的鱼,被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


    静香的文字,虽然竭力保持着冷静,但李想依旧能从那字里行间,读出她那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恐惧与无助。


    就在李想思考该如何回应她这近乎绝望的处境时,静香的下一条信息,却让他彻底无法再逃避。


    “陈先生,我真的很害怕。他们现在留着我,不处理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还有用?”


    “他们是想通过我,找到您,对吗?”


    这句话,瞬间刺穿了李想所有理性的借口。


    她不傻。一个能在顶级科研机构脱颖而出的女孩,绝不可能是温室里的花朵。她凭借最基本的逻辑和最原始的恐惧,推导出了自己最危险的处境——她成了一个诱饵。


    李想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必须回答。


    “是。”


    发送出这个字,他感觉自己像是亲手把最后一块遮羞布从她身上扯了下来,将她赤裸裸地暴露在残酷的真相之下。


    “那……一旦他们找到了您,或者觉得我没用了……”静香的文字停顿了很久,才继续浮现,“我……我会怎么样?”


    李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知道答案。在“蜂巢”那种组织的行事逻辑里,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知情者,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彻底“清除”,物理意义上的清除。


    就在李想的内心被愧疚和无力感反复炙烤时,静香的下一条信息,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陈先生,您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吗?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没有崩溃,没有哭诉。在看清了自己绝望的处境后,这个女孩的身体里,反而生出了一股让李想都感到震惊的求生欲。


    李想脑海中,浮现出董洁那张严肃的脸,和她斩钉截铁的警告:“放弃这条线!这是命令!”


    他的理性,他的生存本能,都在疯狂地叫嚣着:不要告诉她!不要再把她卷进来了!


    但是……


    他又想起了静香那双在咖啡馆里清澈、信任的眼睛,那个他现实世界里的‘赤名莉香’。


    想起了她冒死为他拷贝出的U盤。


    想起了在巷子里,他脱下她那双断了跟的高跟鞋时,她脚底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


    如果他今天隐瞒了计划,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城市里,任由她被“蜂巢”吞噬……那么,就算他将来真的侥幸活了下来,找到了所谓的真相,他下半辈子的每一个夜晚,都会被这个女孩的身影,在梦中反复折磨,直到他的人性,被这份愧疚彻底啃食干净。


    这不再是一个战术选择题。


    这是一个关于“人”的选择题。


    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昨天背着她的、从黑暗小巷走向她公寓的夜晚。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身体的温度……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吐尽了他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


    他将那个唯一的、充满陷阱的目标,告诉了她。


    “北海道。”


    屏幕那头,沉默了。


    李想几乎能想象到,静香看到这个地名时,脸上会是怎样一种茫然和绝望。从东京到北海道,千里之遥,在一个红色通缉犯和被严密监控的“饵料”看来,这几乎是一段不可能跨越的天堑。


    然而,几分钟后,静香的回复,再次让他感到了意外。


    “我明白了。陈先生,您一个人,走不出东京的。”


    “但是,如果加上我,至少……还有一丝机会。我是东京人,从小到-大,二十四年,我比任何导航都更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可以避开‘眼睛’的小路。”


    她没有请求庇护。


    她是在提供自己的价值,是在用自己作为筹码,和他进行一场平等的、关于“生”的交易。


    “带上我。”


    李想看着这三个字,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重重地锤了一下。


    他终于回复了那个字。


    “好。”


    “两个小时后,上野公园,不忍池弁天堂前。穿得像个普通游客。如果我没到,或者你感觉有危险,立刻回家,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发送完这条信息,他删除了这个一次性的通讯软件,将手机卡从卡槽中取出,折断,扔进了马桶,冲得一干二净。


    在没有排除Q的嫌疑之前,这部TA为自己准备的手机,也不能再用了。


    关机,出了酒店之后,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


    一小时后,上野公园。


    深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不忍池的湖面,卷起层层涟漪。成群的鸽子在广场上悠闲地踱步,游客们三三两两,或拍照,或喂食,一片祥和的景象。


    李想用那张黑金信用卡在半岛酒店的博柏利精品店里给自己置办了一件普通的深色冲锋衣和一顶棒球帽,打扮得像一个游客,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他没有直接走向弁天堂,而是在公园里绕了整整二十分钟,反复利用建筑、树木和人群,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可疑的视线跟随着自己。


    他终于在弁天堂前那座红色的木桥上,看到了她。


    静香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一条牛仔裤,和一双平底的白色耐克气垫鞋。她背着一个双肩包,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脸上未施粉黛,只戴了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她那双过于引人注目的漂亮眼睛。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出来秋游的、再普通不过的女大学生。


    但李想能看到,她那张藏在镜片后的、素净的小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苍白和紧张。她正假装在看池中的荷叶,但那紧紧握着桥栏杆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李想走了过去,与她并肩而立,同样看着湖面。


    “害怕吗?”他没有看她,声音压得很低。


    静香的身体微微一颤,她侧过头,看着李想的侧脸,那张脸上,没有了属于“大卫·陈”的温文尔雅,只剩下一种被风霜打磨过的、属于逃亡者的坚硬轮廓。


    “怕。”她诚实地点了点头,“但是……一想到要一辈子活在那种被人监视的恐惧里,或者……不明不白地消失掉,我就觉得,现在这种怕,好像……也还能承受。”


    李想沉默了。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他未曾预料到的东西——韧性。像一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小草,看似柔弱,却能在最猛烈的风暴中,死死地抓住脚下的岩石。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随之消散。


    他不再将她视为一个需要保护的累赘。


    从这一刻起,她是他的战友。


    “我们只有一个机会。”李想看着远方天空树的塔尖,缓缓说道,“离开东京,前往北海道。一个朋友,会为我们准备新的身份和路线。但从现在开始,到我们登上交通工具为止,中间的每一步,都必须依靠我们自己。”


    “嗯。”静香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站在桥上,没有再说话。深秋的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


    就在李想准备说出下一步计划时——


    不远处,公园入口处那个巨大的公共LED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旅游宣传片,突然“啪”的一声,被切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NHK电视台的紧急新闻速报画面。


    一名神情严肃的女主播,用急促的语调播报道:


    “……本日下午二时许,位于千代田区的平成未来基金会总部大楼,发生原因不明的煤气管道爆炸事故。据现场目击者称,爆炸点位于大楼的中高层区域,火势凶猛……”


    屏幕上,出现了航拍的现场画面。


    滚滚的黑烟,从那栋李想两天前才刚刚离开的、如同白色利刃般的建筑中断层处喷涌而出,像一道狰狞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无数的消防车和警车,将大楼周围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刺耳的警笛声,仿佛穿透了屏幕,隔着遥远的距离,在他们耳边凄厉地响起。


    李想和静香的身体,同时僵住了。


    他们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震惊和无边的寒意。


    爆炸……


    在这个时间点?


    在这个本该是静香到基金会办理休假手续的时间点?


    这爆炸不是一个巧合!


    这是“蜂巢”在清理现场!


    它们在用一场惨烈的“意外”,去掩盖除掉所有可能留下证据的痕迹!


    更是……一个最直接、最血腥的警告!


    一个对他们两个人的,死亡宣告。


    女主播的声音还在继续,冰冷而没有感情:


    “……目前伤亡情况不明,但据内部人士透露,爆炸发生时,内部纪律委员会正在对一名涉嫌泄露商业机密的研究员进行问询。该名研究员及相关调查人员,目前均处于失联状态……”


    静香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李想的手臂,才没有瘫软下去。


    她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她知道,如果她今天没有走出那栋公寓,如果她此刻还在那间问询室里……


    那么,那个在新闻里被语焉不详地提及的、“失联”的研究员,就是她。


    毁灭的烈焰已腾空而起,如同死神的旌旗,昭告着追猎,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