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静香登场
作品:《脑机陷阱:AI终极之战》 李想的整个世界,被压缩到面前那块发光的屏幕上。
“陈先生,您好。关于教授的……那件事,我也深感遗憾。您现在,方便吗?”
他的视网膜,像高精度的扫描仪,反复解析着那句“您现在,方便吗?”。这不是一句普通的问候。在滴水不漏的日式商务礼仪中,它显得过于直接,甚至带着一种急切。这更像是一个身处监视之下的人,在用最隐晦的方式,询问对方是否处于一个绝对安全、可以进行私密对话的环境。
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大脑在几秒内完成了风险评估。
回复,同样简洁。
“方便。您的时间,您的地点。”
半小时后,新的邮件抵达。
“下午三点,千代田区神田锦町2-15,‘时之庭’咖啡馆。我会坐在靠窗的位置。”
李想关掉电脑,从那个编号407的“棺材”里爬了出来。
他看着舱壁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胡茬青黑,眼窝深陷,眼神里混杂着猎物的警惕和猎手的狠戾。这副尊容,不像访问学者,更像一个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通缉犯。
他不能用这张脸去见她。
那不仅仅是伪装,更是一种……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在陌生女士面前保留最后一丝体面的本能。
Q留下的不限额黑金信用卡,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他走进新宿伊势丹百货,像一个超级买手,穿梭在那些代表着精致与体面的品牌之间。他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向一个个专柜,用最快的速度,为自己挑选了一套深灰色的杰尼亚修身西装,一件GUCCI天蓝色的暗纹衬衣,和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Prada德比鞋。
当他从更衣室里走出来时,镜子里的男人,已经截然不同。
剪裁得体的衣料抚平了他身上的逃亡气息,恰到好处的肩线让他显得挺拔而可靠。他抬起手腕,看着那块Q为他准备的欧米茄海马手表,精钢的表链在商场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种内敛的光。
詹姆斯·邦德?
李想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007有杀人执照,有国家做后盾,有数不清的致命装备。
而他,只有一个虚假的名字,一颗逃亡的心,和一块随时可能将他引向无边陷阱的金属。
他不是邦德。
他只是一个戴着邦德面具的、走向致命赌局的赌徒。
“时之庭”咖啡馆,名副其实。
它藏在一条安静的巷弄深处,没有招牌,白色的遮阳棚下,是一扇厚重的柚木门。推门而入,一个被玻璃穹顶笼罩的日式枯山水庭院,一下就把空间和光线给收敛进来。空气里浮动着牙买加咖啡豆的油脂香气,一路走进去,又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白兰花淡香,这样李想紧张的心情略微松弛了半分。
这里没有嘈杂的人声,只有偶尔响起的、瓷器与骨瓷碟碰撞的清脆微响。
李想找到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她已经到了。
那一瞬间,李想的呼吸,停滞了。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香奈儿式粗花呢套裙,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职业感与女性的柔美。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发簪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段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她的脚上,是一双线条优美的裸色高跟鞋,脚踝纤细,弧度动人。
她没有化妆,或者说,化了那种最高明的、看不出痕迹的淡妆。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午后斜射进来的阳光下,甚至能看到脸上一层细密的、金色的绒毛。
她正微微侧首看着窗外,手中压着一本书,书页在她纤细的手指间,无意间的摆动。这是等人的一种最好的掩饰,观察外面,同时有让人觉得她是在看书,偶尔抬起头换换视线而已。
那画面,唯美得像一幅会呼吸的油画。
李想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段旋律。
是小田和正的《突如其来的爱情》。
那首二十多年前火遍亚洲的日剧《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
眼前的这个女孩,太像了。
太像那个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永远充满生命力、让人心疼又无法忘怀的赤名莉香。
不,也不完全像。
她的气质更内敛,更知性,像一块未经雕琢的温润美玉,透着书卷气和良好的家教。但那眉眼间的一抹灵动与纯粹,却与记忆中的莉香,重叠在了一起。
那旋律,像一把没有形状的钥匙,“咔哒”一声,就这么不讲道理地,插进了他心中最深处那把早已尘封的锁里。
一见面,就喜欢上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那片早已被焦虑和绝望烧成黑土的心田里,悄然落下。
他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用最温和的、属于“大卫·陈”的声音开口。
“伊藤小姐?我是大卫·陈。”
伊藤静香转过头。
她的眼睛很亮,像两泓被阳光照透的清泉,清澈见底。看到李想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礼貌而温和的微笑。
“陈先生,您好。很抱歉,我先到了。”她的声音,和她的气质一样,干净、柔软,带着日式英语特有的、软糯的语调。
她起身,微微鞠躬。
李想也连忙起身回礼。再次坐下后,他注意到她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实习生,胸前佩戴的ID卡上,清晰地印着“脑机交互界面部,研究员”的字样。这让他心中稍定,一个正式研究员,能接触到的信息和拥有的权限,远非实习生可比。
在随后的交谈中,两人并没有立刻切入敏感话题。李想先是提起了马修教授生前一个尚未完成的、关于“神经元谐振级联”的理论模型,那是一个极其前沿且晦涩的领域,只有真正深入研究的人才能理解其中的精妙与挑战。
“……教授认为,传统的脑电信号解码,就像试图从整个交响乐团的嘈杂声中,分辨出第二小提琴手的某一次揉弦。而‘谐振级联’理论,则是试图找到一种‘通用频率’,让所有神经元在特定刺激下,能像合唱团一样,发出同一个‘音符’,从而实现无损的信息提取。”李想用通俗的比喻解释道,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伊藤静香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智力被激发的纯粹光芒。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陈先生,”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变得热切起来,“您说的这个,和我们部门正在攻克的一个难题非常相似!我们称之为‘信号串扰’问题。在高密度生物处理器中,神经信号就像挤在一条高速公路上的无数辆车,我们无法避免它们互相干扰,导致数据在传输过程中严重失真。如果‘谐振级联’理论真的能实现……”
“就能让所有车辆在瞬间保持绝对一致的车速和车距,形成一条完美的、没有干扰的数据流。”李想接过了她的话。
两人相视一笑。
那一刻,空气中某种微妙的隔阂融化了。他们不再是两个带着各自目的的陌生人,而是两个在同一座知识殿堂里探索的同类。这种纯粹的智识共鸣,让李想那颗时刻紧绷的心,再次出现了片刻的松弛。
有了这份默契作为铺垫,他才将话题,不着痕跡地引向了正轨。
“教授的手稿里,还构想过一个完全封闭的,例如位于地下封闭的信息处理中心。它的结构很特别,采用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能量屏蔽技术,似乎就是为了给‘谐振级联’的实验,提供一个绝对‘纯净’的环境。”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那张建筑设计图的轮廓。
伊藤静香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手指,眉头微蹙,似乎在自己的记忆库里,进行着高速的检索。
“听起来……很像是我们内部的‘深潜实验室’,但具体结构,我从未见过。那里的权限等级是最高的。”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遗憾与好奇。
“我理解,”李想点了点头,然后抛出了第二个,也是更致命的鱼饵,“教授还提到过一种……信号。一种脑波图谱。它的形态,完美得不像生物的产物。没有丝毫的‘噪音’,每一段波形的起伏,都像由超级计算机精密计算后绘制出来的。平滑、纯粹、带着一种……非人的理性。教授称之为……‘机神的创世’。”
“机神的创世……”
伊藤静香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她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李想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她知道。
“没……没有听说过,”她很快恢复了常态,但刚才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李想的眼睛,“但是觉得……这个形容,很贴切,也很……令人不安。”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似乎想用这个动作,掩饰自己一闪而过的失态。
“陈先生,您提到的这些,都远超我的认知范围。”她放下咖啡杯,看着李想,眼神真诚,“但是,我非常敬仰马修教授。如果他的遗稿中,真的有与我们基金会相关的未竟之思,我……我很愿意在不违反保密条例的前提下,帮您留意一下相关的信息。”
“那真是太感谢了,”李想露出了感激的微笑,“这对我完善教授的理论体系,至关重要。”
会谈结束了。
他得到了她的承诺,一个来自内部的、宝贵的承诺。
两人走出咖啡馆,并肩走在神田锦町安静的街道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先生,”即将分别时,伊藤静香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您……真的是一个很纯粹的学者。”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微微歪着头,脸上露出一个干净得像雨后天空般的笑容,“您的眼睛里,有一种……很久没见过的东西。那种为了追寻一个答案,可以燃烧一切的火焰。”
李想的心,被这句话,轻轻地,却又无比深刻地,撞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回给她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再次向他鞠躬,然后转身,融入了东京傍晚那片温柔的、橙色的光晕之中。
李想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一半的身体,因她那纯粹的善意和信任,而感到久违的温暖。
另一半的身体,却因为即将把这份纯粹拖入深渊的负罪感,而坠入深不见底的海水。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欧米茄海马。
秒针,正在一格一格,坚定地,走向未知的下一秒。
就像他自己的命运。
无法回头,无法停留。
唯有,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