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残忍

作品:《越洋褶皱期

    寒风似乎在这一刻穿透了大衣,直直刺进了汪晨的心底。她清晰地听出了他话语里那份理所当然的轻蔑。


    对另一个女生付出的感情,他用“表达了点感情”来概括;对那个女孩的心意,他如同谈论一件不合时宜的礼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这份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坦然,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汪晨心中最后一点因寒冷而寻求的依恋。


    残忍。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砸进她的意识。武亦琛的深情,只对他认定的目标投放,而对圈子之外的打扰者,则吝啬到近乎冷酷。这份认知带来的寒意,远比帝国大厦顶楼的罡风更刺骨。


    就在这心寒齿冷的瞬间,一个遥远而清晰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入她的脑海,大学毕业典礼上,那束被徐微中随意塞到她怀中的香槟玫瑰。那清新淡雅、带着晨露气息的特殊花香,仿佛再次幽幽地萦绕在鼻尖。那个笑容玩世不恭、眼神却深不见底的男人。也是在那个燥热的夏日午后,让她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徐微中那看似轻佻甚至有些残忍的表象之下,或许藏着更复杂、更难以捉摸,却未必全然冰冷的内核。


    他与武亦琛,恰恰是硬币的两面。一个将冷酷裹在甜蜜的糖衣里,一个则将某种她尚未看清的东西,藏在漫不经心的尖锐之下。


    “汪晨?” 武亦琛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出神,那点被打断浪漫氛围的不悦清晰地传递过来。他惩罚性地在她腰间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跟我谈情说爱的时候,要专心。”


    汪晨吃痛地吸了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却不是因为亲昵,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抗拒和抽离感。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低声道:“风太大了,冻得有点懵。”


    然而,这份心不在焉,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并未随着他们离开帝国大厦而消散,反而在午夜时分,弥漫到了公寓里那场本该亲昵无间的鱼水之欢中。


    身体紧密纠缠,感官被熟悉的节奏牵引,但汪晨的意识却像断线的风筝,不由自主地飘远。武亦琛的亲吻落在颈侧,她脑海里响起的却是咖啡厅里,徐微中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慵懒又仿佛洞悉一切的腔调,清晰唤出的那声“汪晨”。


    那么清晰,那么近,仿佛就在耳边。一个荒谬又带着强烈诱惑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如果那天,在咖啡厅喧嚣的背景下,她停下了逃离的脚步,转身面对徐微中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那么,会发生什么?那个平行时空的走向,会与此刻她身处的这个,被武亦琛的体温和意志所笼罩的世界,有何不同?


    这个念头是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强烈地攫住了她。


    然而,下一刻,武亦琛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的脸稍稍抬起,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里锁定了她有些迷蒙的视线。他俯身,温热的唇瓣近乎虔诚地印在她的眉心,然后一路下滑,最终停在她耳边,用那曾让她心动不已的低沉嗓音,混合着情动的喘息,轻轻吐出了四个字:“生日快乐,晨晨。”


    这份在**顶点送出的生日祝福,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独占的意味,瞬间将她从关于徐微中的危险遐想中强行拽回。她的视线被武亦琛近在咫尺的、写满占有欲的脸庞完全占据。身体的欢愉仍在持续,但心底那刚刚破土而出的、关于另一种可能的微小萌芽,却被他这句“生日快乐”,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牢固地,按回了意识的深处。


    当纽约从平安夜的绚烂中醒来,日历已悄然翻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城市换上了迎接新岁的妆容,喧嚣中带着一种特有的、倒计时的兴奋感。


    新年的脚步伴随着纽约特有的喧嚣临近。时代广场的跨年狂欢是这座城市的标志,但汪晨和武亦琛显然都不是热衷人潮汹涌的性格。更何况,武亦琛在哈德逊河畔的高层公寓,本身就拥有着绝佳的观景视野。新年的烟花将在河面上空次第绽放,璀璨的光芒将直接映亮他们的落地窗,远比在寒风中挤在人堆里要惬意得多。


    跨年当天,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汪晨。她心血来潮,执意要亲手做一顿饭,尤其是那道她远渡重洋后才学会的、被她视为拿手绝活的莲藕排骨汤。


    她特意叮嘱了阿姨在最后一天采购最新鲜的莲藕和排骨,仿佛这是一项需要郑重其事的仪式。傍晚时分,厨房成了她的舞台,她兴致勃勃地系上围裙,仔细清洗莲藕、焯烫排骨,专注地处理着每一样食材,空气中渐渐弥漫开食材本身的清香。


    武亦琛慵懒地靠在开放厨房的岛台边,看着汪晨忙碌的身影,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解和轻微的不以为然。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劝退的意味:“何必这么麻烦?我们出去吃多好,或者让阿姨来做也行。今天是跨年夜,轻松点不好吗?”


    汪晨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语气里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坚持:“这可是我漂洋过海好不容易学会的硬菜!在波士顿,只要华人超市有莲藕卖,我必定买回来炖上一锅。热腾腾的汤喝下去,整个人都舒坦了。”


    她眼前似乎浮现出白念第一次喝到她炖的汤时,那夸张的满足表情和嚷嚷着要每周来蹭饭的豪言壮语。白念还曾神秘兮兮地凑近她,眨着眼说:“下次,做给你家武亦琛尝尝!为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多浪漫多感人啊!”


    那一刻,汪晨心里就埋下了这个愿望的种子。


    然而,武亦琛显然没能接收到这份浪漫的脑电波。他看着汪晨沾着水珠的手和专注的侧脸,再次不解地问道:“叫阿姨做不是一样吗?何必自己动手弄得一身油烟?”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纯粹的对这种自找麻烦行为的不理解。这份理所当然的不理解,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汪晨一下。


    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愈发浓郁。终于熬好了,汪晨小心翼翼地将汤和几道简单的配菜端上餐桌。她带着一种近乎献宝的心情,盛了满满一碗奶白色的莲藕排骨汤,放在武亦琛面前,然后满怀期待地坐在他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等待着评价。


    武亦琛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入口中。他细细品味,那双好看的眼睛确实亮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嗯,很好喝。”


    汪晨的心瞬间被点亮,嘴角的笑意刚要漾开,却被武亦琛紧接着的下一句话彻底冻结。


    “不过,”他放下勺子,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以后真的不用这么辛苦自己动手了。阿姨的手艺其实也不差的,味道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