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序收回目光，落在瘫软在地却因泉眼复苏而焕发出一丝生机的女人身上。


    “怎么回去？”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丝紧迫感。


    女人挣扎着爬起来，指向石窟另一侧一个更为隐蔽的被垂落藤蔓和钟乳石半掩的缝隙。


    “那…那边…能绕到村子后面…离举行仪式的大坝很近…”


    白序不再多言，率先向那缝隙走去。


    缝隙后的通道比来时更加狭窄崎岖，但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泉眼散发出的、愈发清晰的清新气流。


    他们艰难地穿行着，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少。


    接近出口时，外面传来的喧闹声越来越清晰。


    是王村长那极具煽动性的洪亮嗓音，夹杂着村民麻木的应和，以及一种令人不安的如同无数细碎低语汇聚而成的背景音。


    白序在出口处的阴影里停下，向外望去。


    所谓的大坝其实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河滩空地，紧邻着那条流淌着暗红色河水的溪流。


    此刻，空地上人头攒动，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此，他们围成一个松散的圈，眼神空洞地望着中央。


    空地中央，那棵巨大的布满人脸凸起的古树赫然矗立。


    但它并非原本生长于此，其根部被无数粗壮、蠕动着的紫黑色根须包裹、托举着，像是被强行搬运而来。


    树上所有的血色瞳孔都睁到了最大，贪婪地扫视着人群。


    树枝上悬挂的红色布条疯狂舞动，发出阵阵声响。


    王村长站在古树前，手中高举着那根木质拐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光泽。


    他的脚下，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画着一个扭曲复杂的图案，正是白序刚来时看到的那图案，而图案的中心正对着古树的主干。


    “…奉献的时刻到了！”


    王村长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将纯洁的灵魂献给神明，换取我等的安宁与神明的恩泽！”


    白序的目光迅速扫过人群。


    他看到了被程钰紧紧护在身后的长青，长青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看不清表情。


    赵哥将赵薇挡在身后，脸色凝重。


    迟段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手里拿着那个小仪器，眉头紧锁，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而在图案靠近古树根部的边缘，几个村民正粗暴地拉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年轻女孩。


    试图将她拖向图案中心，那女孩赫然是之前给他们送过饭的手腕带着淤青的人之一！


    “仪式需要祭品！”王村长大喊，“为了村子！”


    “为了村子！”村民们麻木地重复着，声音如同潮水。


    阴币在白序掌心重新开始发烫，不再是之前的温暖或清凉，而是一种灼热的警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古树内部那股阴冷贪婪的力量正在急剧膨胀，几乎完全压倒了那丝微弱的温暖。


    空气中弥漫的劣质香烛味浓烈到刺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点燃。


    不能再等了。


    白序一步踏出阴影，走进了空地边缘。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骚动。


    村民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带着惊疑和一丝被打破麻木的愤怒。


    王村长的演讲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头看向白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浓烈的恶意取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外乡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程钰和赵哥看到白序，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担忧更甚。


    迟段则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白序和他身后的通道。


    白序没有理会王村长，他的视线越过众人，直接落在古树那巨大的主干上。


    他能感觉到阴币的灼热正与古树内部那股贪婪力量产生强烈的共鸣与对抗。


    “他在破坏仪式！”王村长尖声叫道，拐杖重重顿地，“抓住他！”


    几个被蛊惑的眼神狂热的村民立刻朝着白序扑了过来。


    白序眼神一冷，身形不动，只是抬起了握着阴币的手。


    阴币上的纹路，尤其是那棵树的纹路骤然亮起，不再是翠绿，而是一种深沉内敛的微光。


    扑过来的村民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脸上露出痛苦和迷茫的神色，动作也变得僵硬迟缓。


    王村长脸色剧变，他显然认出了阴币的力量，或者说，认出了这股力量对“神明”的威胁。


    他不再指挥村民，而是猛地将拐杖指向白序，口中念念有词。


    那扭曲图案上的暗红色粉末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如同血液般流动，散发出更浓郁的不祥气息。


    古树上的血瞳同时转向白序，所有的布条停止舞动，齐刷刷地指向他。


    一股庞大的、充满恶意的精神压迫如同实质，朝着白序碾压而来！


    男人挡在他身前，背影挺拔，面对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声音依旧平稳。


    “找到核心，一击必中。”


    这短暂的记忆带来了无比清晰的指引。


    白序深吸一口气，顶着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撕碎的精神压迫。


    目光锁定了古树主干上那张最大、最扭曲、仿佛在无声狂笑的人脸凸起。


    那里就是节点！


    他不再犹豫，双手捏紧阴币，将全身的力量，包括阴币中吸收的微弱生机、记录的那些愿望与因果，以及自身某种难以言喻的特质尽数灌注到阴币之中。


    阴币剧烈震颤，发出嗡鸣，其上的光芒由内敛转为刺目！


    他猛地将阴币向前掷出！


    那枚小小的铜钱化作一道流光，无视了空间的阻碍，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张巨大的人脸凸起！


    “不！”王村长发出绝望的嘶吼。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撕裂皮革的巨响。


    阴币深深嵌入那张人脸的正中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古树上所有的血瞳瞬间瞪大到极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紧接着，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点的尖啸从古树内部爆发出来，震得整个河滩都在颤抖！


    那张被击中的巨脸剧烈扭曲，裂纹以阴币为中心迅速蔓延，暗红色的如同脓血般的液体从裂纹中喷射而出！


    缠绕着古树的紫黑色根须疯狂舞动，抽搐，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断裂！


    悬挂的红色布条纷纷自燃，化作灰烬飘散。


    王村长手中的拐杖咔嚓一声断裂，他本人则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眼神变得空洞无神。


    那股庞大的精神压迫如同潮水般退去。


    古树依然矗立，但那股阴冷贪婪的气息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


    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带着悲伤与虚弱的氛围弥漫开来。


    空地上一片死寂。


    村民们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大梦初醒。


    那个差点被献祭的女孩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程钰和赵哥等人都松了口气，但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迟段则快步走向白序，目光在他和那棵沉寂下来的古树之间来回扫视。


    白序站在原地，微微喘息，掷出阴币的手臂传来一阵脱力感。


    他能感觉到，阴币与他之间的联系并未断绝，但它似乎消耗巨大，暂时陷入了沉寂。


    他看向那棵古树，嵌入其中的阴币正微微闪烁着，像是在持续净化着残留的污染。


    仪式，被强行中断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还远未结束。


    那股被暂时击退的力量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