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许知芸拉着宋则许出了礼堂，两个人找了个角落说话，这会儿正下午的这地方没什么人来。


    宋则许摸了摸手上的腕表，坦然说道，


    “时间快到了，该走了。”


    许知芸心里一沉，明白他说的时间就是他们上回结束对话时提到的回到未来的时间点。


    本来以为还可以再拖拖呢，明天结束演出还想去吃饭呢，她好不容易把工作都做完，就等着明天呢……


    “必须是明天走吗？”


    “这个时空的宋则许已经回来了，不能赌这种可能性。”


    两个自己相撞在时间线上是极度不合理的事情，一旦发生，造成的后果无法估量。


    许知芸无力地垂下自己的双手，往身后的墙壁一靠，低着头眨了几下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回答道，


    “好的，我知道了。”


    “那明天还是这里见，明晚七点，学姐，这件事情很重要，不要出差错。”


    宋则许想说的其实是如果她现在退缩，在这个时空停留得越久她失去的记忆越多，最后不可估量地将一个人生生从自己的生命中挖走，即使他也很想对方忘记何攸牧，但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


    他从头到尾希望的只有许知芸能好好活着，如同不管阻止他的人究竟是何攸牧还是宋淹都会被他全部消灭，这些莫名其妙的危险因子在他眼里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许知芸，他甚至也会悄悄把何攸牧解决掉，但他知道他不能，因为对方不会允许。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宋则许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许知芸优柔寡断的性格总是难改，但没关系，关键时刻，他会帮她做出选择。


    “那明天见，学姐。”


    宋则许离开的背影在视线范围内缩成一个看不清的圆点，许知芸这才脱力地靠在墙角直到整个身体都蹲下蜷缩在一起。


    即使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临也始终期望能够再晚一点，再晚一点。


    她双手抱着膝盖很长一段时间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在放空，直到排练结束陆陆续续的有人从礼堂里出来，她才终于整理好情绪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小芸，你去哪了啊，我在里面找了半天他们跟我说你早就出去了。”


    原本站在剧院门口的何攸牧在捕捉到那个熟悉身影的第一刻就迅速从台阶上跑了下来。


    许知芸惨白的脸色凑近看的更加真切，他上前两步扶住对方的手臂，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手上却不敢用力，只能小心的追问。


    “没去哪，就是一个之前公司面试的学生，碰巧看见我想问问结果怎么样，我就顺带跟他多聊了一会儿。”


    理由合理又不合理，何攸牧却心知肚明的不再追问，许知芸跟他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多了很多秘密。


    对方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他却不愿意只当个没心没肺的傻子，拜托去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但他想，也许应该再等等。


    也许也能等到对方愿意亲口说出的那一天，何攸牧总是这样安慰自己道。


    “你怎么天天忙工作啊，要累死我们小芸了，”


    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将毛绒绒的头发蹭在许知芸的颈窝，双手环抱把对方整个都嵌在了怀里，不管来往多少学生频频回头的目光，他早就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


    但出奇的是许知芸自己也反常地没有躲开，他以为自己撬开了一丝缝隙，心里隐隐期待着对方再次开口。


    可只是过了一会儿，许知芸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没有再解释，于是他知道这就是结束了，他得继续这场心知肚明的戏码。


    “正好今天时间还早，咱们现在去买菜，我回去狠狠给你露一手，保准把你最近掉的肉都养回来！”


    何攸牧“恶狠狠”地蹭了蹭女孩的脸颊，而后笑着拉着对方的手就开始狂奔起来，傍晚的风迎面吹来，落日的余晖下他们穿梭在林荫长道上。


    和无数人擦肩而过时看上去只像是一对平凡而普通的校园情侣，有些幼稚有些青涩，和世界上每一对相爱的恋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何攸牧想，即使他们的爱落在宇宙和时间那样巨大的尺度之上是显得如此的渺小，但此时此刻，爱是崇高且伟大的，是这个世界精妙运转当中的唯一差错。


    “尝尝这个，”


    何攸牧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小心地吹了吹，递到女孩嘴边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像是期待着夸奖，


    “看看我好久不做了还有没有之前的大厨水准！”


    许知芸原本正靠着门框上看他做饭，冷不丁地被人筷子怼到跟前，赶忙就上前用手拖着怕酱汁滴到地板上，张口接过时酸甜的滋味似乎瞬间就在舌尖化开。


    一个标准的笑容瞬间在她脸上显现，她知道何攸牧话里提到的从前已经逐渐在她的脑海里消失，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若无其事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


    “好吃好吃，特别棒，但我都快要饿死了，何大厨可怜可怜我，快点做吧。”


    得到肯定何攸牧笑得更开心了，转身又去翻炒锅里的青菜，听到对方抱怨又回忆起自己在超市里絮絮叨叨地规划晚上的菜单的时候浪费掉不少时间，所以十分听话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马上马上，我这不是怕做一个菜不够吃嘛，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直接给你当私人厨子。”


    何攸牧系着围裙，翻了几下勺又手忙脚乱地去处理案板上的食材，小小的一个厨房刺啦刺啦的声响终于给这间屋子添上了几分烟火气，可在身后对方看不见的地方许知芸却将目光垂下，掩饰住眼眶中瞬间涌上的眼泪。


    他们还有以后吗？回到那个未知的未来，面对可能失去的记忆和完全更改的时间线，她和何攸牧的以后还会存在吗？


    那随风摇曳的火苗，微弱得随时都会熄灭，她保护不了也没有办法保护，只能任由一切如洪水一般势不可挡的发生。


    “你慢点，小心点油，我也不至于饿死鬼投胎馋成那个样子。”


    她抑制住声音里的哽咽，庆幸何攸牧没有转身，所以看不见她的表情。


    如今她只希望时间过的能够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好。


    晚饭后，何攸牧又拉着她窝在沙发里，吵着闹着要看部收藏单里挂着已久的旧式浪漫爱情片。


    许知芸被磨的没脾气，其实本来也没想拒绝，两个人按掉电源，披着毯子，借着投影仪微弱的光见证着那段泛黄的字幕不断滚动。


    何攸牧看的专心，到经典的桥段还会吸两下鼻子掉两滴眼泪，许知芸靠在他怀里，承担着给人抹泪和递纸的工具人作用。


    坐回来的时候又往对方怀里蹭了蹭，感受着何攸牧胸膛传来的震动和温度，默默地将这一刻的每一个细节刻进了心里。


    他握着她手时，掌心热的冒汗，是她这种常年手脚冰凉的人从未有过的体验，而后电影结尾，片尾曲悠悠响起。


    何攸牧低着头，恰好和许知芸的眼神对视，对方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他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说道，


    “我新给你写了首曲子，弹给你听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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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攸牧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温柔，许知芸在某一刻甚至产生了对方已经得知了所有真相的错觉，但他只是轻轻松开了手，而后走到角落那架略显陈旧的立式钢琴前坐下。


    男孩掀开琴盖，手指架好姿势轻轻落在黑白琴键上，却没有立刻按下。


    在许知芸看不到的阴影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勇气。


    然后便是一段舒缓而略带忧伤的旋律，听着就很苦，许知芸在心里不客气的评价道。


    随着抒情的旋律伴奏是何攸牧轻轻哼唱的歌词，


    “人生就此分两半，


    你和我就天涯一端，


    回忆在心中不满地呐喊，


    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泛滥。”


    他知道了，许知芸在这一刻猛然明白，是啊，何攸牧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些事情。


    “我和你分两半，


    来去匆匆在岁月里纠缠，


    怕有天这红线会崩断，


    我却舍不得跟你说再见。”


    何攸牧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缓缓移动，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临界的边缘。


    他不敢回头看许知芸，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手下的黑白琴键，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浮木。


    “可是我舍不得和你告别，


    想就此把此刻定格成永远，


    就算命运的手再无情翻篇，


    也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仍然久久盘旋，带着无尽的惆怅和两人的沉默。


    许知芸终于妥协般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对方，将脸贴在他微凉的脊背上。


    “对不起……”


    她声音哽咽，但此时此刻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而何攸牧只是轻轻覆盖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不用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明晚七点。”


    他转过身将许知芸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中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真可惜，你还没听过我们乐队合奏的版本，不过没关系，这也算告别了不是吗，至少走之前我写给你的这首你听到了，其实我只是想说，无论你去哪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在原地等你，这件事情永远不会变。”


    “真的对不起，你相信我，阿牧，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只要等着我，相信我就好。”


    她慌不择路地给出承诺，甚至忘记了自己有可能失去的那些所有记忆和那虎视眈眈的敌人，在此时她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在固执的抓住一点光亮。


    她想为何攸牧点一盏光亮，让他漫长的等待有一点盼头，许知芸知道自己很自私，也知道这对对方并不公平，可她没有办法，他们都是时间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


    “当然，我会一直等着你的，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等你来找我的那一天。”


    何攸牧将女孩抱的更紧了一些，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今夜窗外夜色深沉，两个普通的爱人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紧紧相拥，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将对方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而再次天亮之后，无情的时针会再次指向那个既定的刻度，他们所有的恐惧都将在阳光之下暴露的干干净净。


    那时爱还会有用吗？他们不知道。


    所以只能用尽力气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情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