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们觉得他们最近的行事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纵，每次行动总是棋差一招。他们摸黑上门时意外扑空，耐心蹲守时又做徒劳无用功，他们着实没想到此次到豫州而来的外勤任务会如此磨人，终究还是吃了人手不足和水土不服的亏。


    在小院中感受着时间的消逝的那几日，焦躁和不安也随之酝酿流淌。几番思索和斗争之后，他们只能留下三人继续等待，其他人则去城中和附近的村镇搜索，有限的人手在困厄的现状面前如同一滴墨散入汪洋，顷刻间就消散不见了，因为无论在何处，不成功必然面临凄惨的下场，他们不得不作最后一搏。


    所以当绝尘他们重新回到小院时，原先危机四伏的院内唯余下状态懒散的三人，自然很轻易地便被解决了。


    院内彻底平静下来没多久，慕云瑠二人便归家了，慕钰和绝尘对视之后，方才安心些。


    慕云瑠进门时，熟悉的环境和人让她松懈下来，心想今夜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她这几日在医馆陪床，现在弓背时仍旧会隐隐作痛，她为了避免躬身的动作，干脆将大顺放在桌上，任由它去了，之后就拎着熏鱼去准备了简单的晚饭。


    晚饭后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之后，她去休息之前还专门去柴房将之前放在枕头下的锈菜刀给放到了正堂的床下。反正她和慕钰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何苦放着温暖舒适的大床不睡，一个人睡在窗纸有些漏风的柴房呢。


    她的行为和变化慕钰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下一瞬他又懊悔自己才是那个祸根，令未知的危险和麻烦纷至沓来。


    慕云瑠懵然不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赶紧去床上补眠，并没有过多在意什么就沉沉睡去了。


    —


    时间回到今日午后，暗卫为数不多的眼线回报：在豫州城内竟然发现了李永恩等人的踪迹！


    该消息既像是一缕曙光，又好似一道铁幕，将他们逼上了一望而知却必须踏足的绝路。


    暗卫头领下了那道迫不得已的命令：跟上他们，今夜动手。


    他则独自回到安乐那里，抱着残存的一丝希冀，为他们争取哪怕一点助力回来。


    安乐先前的伪装早已彻底褪去，她身上的焦躁和癫狂情绪充满了整个房间，即便是谢府毫不知情的下人都感受到了，恨不得绕着她门前走，若不是碍于身份的高贵，他们才不情不愿地继续做这里的差事。


    当公主将除了凌云之外的下人遣出去后，他们如释重负地关上房门离去后，暗卫头领甫一现身，他还在斟酌如何开口，安乐的质问便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那点小事，怎么到现在也没办好？我要来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


    安乐心中当然知晓事情的困难程度，她就是故意将此事说的轻巧简单，好将她心中的愤懑无端发泄到执行者身上，为自身的无力和无能开脱。


    他承受了公主无妄的怒火之后，还是壮着胆子将他的恳求说出口来。


    “殿下，可否让官府介入，寻个什么罪名将他们捕入狱中，他们再怎么强横，也不可能明着与官府正面对抗……”


    他当然知道这是下下策，甚至是鱼死网破之举，毕竟谁又能保证护主心切的太子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可是再不寻求外力的介入，他们是当真无法交差，无奈地将问题摆在上峰的面前。


    发泄过后的安乐理智回归，尽管是一望而知的失败，她还是想要做困兽之斗，不过在寻求官府介入一事上，她总归是慎之又慎。


    之前若不是他们上报实在找寻无门，她根本不会同意将无知的官府，更何况官府那头还连着谢家的关系，官家的介入不但会增加事情暴露的风险，还会打破豫州及朝堂中虚假的宁静，造成难以估计的后果，很难说这些后果与太子还活着相比，孰更糟点。


    “官府抓人，总要事出有因，你打算用个什么罪名？”


    安乐言语间看似认同了他的计划，实际上则将抗拒埋藏在提问中，重新还给了他。


    “……可以说他们窝藏钦犯。”


    “……”她没料到他竟然真的罗织出了个罪名，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而且“钦犯”二字的出现，也让她眉头微蹙，尝到了几分不明的滋味。


    “唉——此事，容我再想想吧。”她长叹一声，将拒绝和逃避明晃晃地摊开来。


    暗卫听清楚也看明白了她的决定，遂绝口不提此事，事情似乎距离万劫不复还有寸步之距，她还在赌今夜之后，一切都有被拉回正轨的可能。


    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局，她只能装作理智潇洒地走上牌桌。


    今晚的时刻对于他们来说，也仿佛更加漫长起来。


    —


    李永恩和绝尘一起在小院附近盯梢。


    他们黄昏时分汇合之后，便悉心安排好了各自的岗哨，时刻防备着敌人的突袭。留守的三人并没有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在成擒后服毒自尽了，所以李永恩他们也摸不准他们的同伴何时会杀回来，总归是防患于未然为好。


    绝尘自请与李永恩共同巡夜，就是放心不下，生怕他闯出什么祸事来。


    李永恩从几个时辰前就一副“心情很差，闲人勿扰”的模样，杵在绝尘身旁，让她实在忽视不了那诡异的情绪波动，她心知大概是他出现在日思夜想的主子面前时，被他脸上的防备和警惕给刺痛到了，再加上主子明显与那名陌生的女子很是亲密，李永恩心头的愁绪就愈发化不开了。


    绝尘无声地叹气，刚想轻声安慰几句，李永恩却抢先开口：


    “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绝尘失语，心道你能有什么事，除了去找太子还能干什么啊！


    眼见李永恩说罢就要往小院里去，绝尘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个“主子脑”能有什么分寸啊！


    可她到底还是没扭过他，放他离去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能料到呆会他出来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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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想想该怎么宽慰他吧。


    李永恩驾轻就熟地从屋后的墙边翻进院子，蹑手蹑脚地向正堂摸去。


    自从上次家中进了盗匪之后，慕云瑠就将原本参差不齐的院墙给加高加固了，再加上老罗叔给的人工报警工具，她晚上才能睡个好觉。


    或许是李永恩的心烦意乱蔓延到了他的行动上，他在落地时并没有留意着收住声音，在漆黑的院中，那声清脆的扑通声极为明显。


    他也是落地之后才懊恼于失了分寸，在原地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确保房中的人没有被他惊动才继续前进。


    他将门推开一道缝，屋内的窗户没关，皎白的月光格外明亮，映照出慕钰坐在床边的身影来。


    听到房门轻响，他并不十分讶异，好似早已预料到了李永恩的到来，白日里他就被对方眼中的急切和沉痛给惊到了，他对凭空出现的浓烈情感接受无能，虽说那个人身上也有熟悉之感，可身体先于他表现出抗拒，而对方则等不及他解释，便更为受伤地落荒而逃，好像面对的是狠心辜负他的情郎。


    慕钰感到莫名其妙，他有预感，那人必定会回来，他没料到的是，那人会来得这么晚。


    他坐在床边，看着方才差点再次被落地声惊醒的慕云瑠，像母亲拍打婴儿后背那般轻柔地安抚她，直到李永恩来到他的面前。


    慕钰本想开口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不如去院中叙话，免得搅扰她安眠。


    可对方不管不顾，率先开口：“殿下，您真的忘记属下了吗？”


    他这话一出口，悄声来到窗外的绝尘都差点栽个跟头：李将军何时也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了？！


    慕钰原以为他是要来商议重要事宜，必须在天黑之后前来，谁知他的提问不仅无关紧要，还透着些偏执的味道来。


    他还是诚恳地回答道：“我着实不记得了。”


    下一瞬，李永恩就在二人惊诧的目光中扑通一下瘫软到了地上。


    在三人均陷入诡异的尴尬和凝滞时，有个人却动了——


    慕云瑠本来今晚睡得好好的，可身体的警钟还是让她捕捉到了院中的扑通声。实际上在第一声响起时，她就有了惊醒起身的征兆，是慕钰在旁边轻声安慰，才让她再次沉入睡梦中。


    可第二声明显更近且更加清晰，慕云瑠终于被惊醒了。


    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她见到的是一个人影痛苦地倒在地上，另一个人背着自己站在面前。


    她一个激灵，身体爆发出无穷的速度和力量，反手将床下的菜刀取出来就往那个人影身上砍去，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已经预演过无数遍了。


    慕云瑠的动作打碎了眼前的平静，李永恩到底还是功夫在线，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从地上飞身跃起，在那刀子落在慕钰肩上之前堪堪握住了她的手腕，慕钰转头时，鼻尖甚至能嗅到刀身上的铁锈味。


    而此时绝尘也从窗口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身后将慕云瑠击晕过去，才结束了这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