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丹灵夫人红颜薄命,没能等到十年后的今天亲自为镇北将军正名!”容煜叹息。


    说话时,他盯着棠樾,却发现棠樾在听到丹灵夫人的名字后,就在走神。


    棠樾先前听谢隐提过,蒸骨验伤主要用来检验已经腐烂,只剩下白骨的尸体,特别是那些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但怀疑是被打死或受伤后死亡的骸骨。


    所以她猜测娘亲当初之所以提出十年后再次开棺验伤,是要等镇北将军府一百零八口的尸体完全白骨化,再通过高温蒸熏尸骨,辨识生前是否受过暴力损伤。


    “我母亲,竟然是仵作?”棠樾觉得不可思议,她七岁时娘亲便不在了,她只知道娘亲会制香,却不知道娘亲还有验尸这样的本事。


    棠樾正走神,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容煜的袖子似乎在动,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拱来拱去,还隐约有“吱吱”的声音。


    她正想看个仔细,便听见容煜说道:“丹灵夫人不是仵作,她只是精通验尸之法,帮官府破过几桩大案。”


    容煜随手抚了下衣袖,某个小肥团子立刻装死。


    精通验尸?棠樾注意力被转移,但她更困惑了,娘亲一个侯府夫人,她怎么会精通验尸?


    这时谢隐走了过来,“主人,已经准备好了!”


    蒸骨前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要先清洗骨骼,再将用醋、酒浸泡过的骨骼置于蒸笼里,放置在燃烧炭火的地坑里,形成蒸汽环境。待骨骼冷却后取出,在晴天用红油伞过滤日光观察损伤痕迹。


    “行了,都出去吧!”在容煜起身前,那名中年随从已经姿态恭顺地上前,弯腰送上自己的手肘,容煜的手虚搭在随从的小臂上。


    棠樾看过去一眼,眼眸一震,又迅速收回视线。


    大妖孽这做派,怎么好像……


    待到棠樾出来,已经看不到容煜身影,先前在容煜身边伺候的一名穿青衣的随从躬身对棠樾说道:“主人吩咐小的送姑娘回府!”


    棠樾刚松了口气,又听见那随从说道:“主人说今夜辛苦姑娘,姑娘回去好好休息,以后有活还找姑娘!”


    棠樾:“……”我谢谢你啊!


    回去是坐的马车,到侯府时,已经是五更天了。


    青衣随从一路飞檐走壁,将棠樾送到她居住的院子外面,便默默隐入了黑暗里。


    棠樾推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平常这时候,粗使丫鬟已经在打扫庭院、准备灶火、生火烧水了。


    可是今日,院子里反常的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到棠樾回到自己闺房,便看见昨晚睡觉前声称有她在,保证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齐嬷嬷还在呼呼大睡。


    棠樾已经累得连叹气都没力气了,脱去外衣爬上床,脑袋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棠樾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晌午,还是齐嬷嬷怕她饿着,叫醒她起来吃饭。


    “嬷嬷,快些备水,我要沐浴!”即使从殓房离开时,已经除过味了,但棠樾鼻子灵,她一醒来就闻到身上一股混杂着酒醋和尸臭的阴腐味道。


    “小姐,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齐嬷嬷给棠樾洗头发,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奴昨晚也不知怎的,睡得死沉死沉的,这一睁眼,都天亮了,可把老奴吓了一跳。”


    幸好她一扭头,看到自家小姐好好在床上睡觉,这才放下心来。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昨夜不但闯入两个狂徒,还掳走了自家小姐,逼迫她家小姐刷了半宿的死人骨头。


    棠樾明白,昨夜她院子里的人都睡得那么死,必定是大妖孽动的手脚,她不想让齐嬷嬷担心,便囫囵应道:“嗯,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就好!”齐嬷嬷松了口气。


    “老奴就说,小姐应是前几日受了惊吓,才会频繁做噩梦,晚些时候,老奴去给小姐抓几副安神药,小姐好好休息几日,必定就没事了!”


    棠樾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问道:“嬷嬷,我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嬷嬷以为棠樾是想亲娘了,便温和笑道:“夫人自然是极好的人,也是极温柔的人。”


    “我娘亲,她做过仵作吗?”棠樾试探地问。


    “仵作?”齐嬷嬷一愣,“小姐从哪听来的?夫人会医术不假,但老奴从没听说夫人做过什么仵作。”


    棠樾笑了笑,“我随便说的!”


    说完,棠樾不再多问,她虽然闭着眼睛,却明显能感觉到齐嬷嬷似乎心事重重,帮她冲洗头发都有一下没一下的。


    棠樾现在疑惑的是,如果大妖孽并没有骗她,娘亲的确懂得验尸之法,可为何这些年从未有人提起过?


    齐嬷嬷的态度也很反常,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当天晚些时候,靖阳侯带回消息,京兆尹亲自审问了那日几名纵马的番役,证实确是马匹无故发狂,冲撞车驾纯属意外。


    这案子就此了结。


    靖阳侯对棠樾说道:“此番你受了惊吓,宫中不日将有赏赐抚慰,此事不必再挂怀!”


    却是只字不提救棠樾之人的身份。


    棠樾试探的问起:“父亲可知那日救我的是什么人?救命之恩,我想亲自去感谢他!”


    靖阳侯看了棠樾一眼,只道:“那人的身份目前你不必知晓,感谢的话,为父自会安排!”


    棠樾暗自思忖,靖阳侯这话什么意思?大妖孽的身份这么神秘的吗?


    靖阳侯见棠樾黑眼圈很重,面容也颇有些憔悴,于是罕见地关心道:“你也不必太忧思过虑,这次只是个意外,日后若要出门,提前跟为父说一声,为父安排几个护卫给你随行。”


    棠樾福身,“女儿谢过父亲!”


    靖阳侯满意地点点头,“为父还有公务处理,你且好好休息!”


    与此同时,皇宫,御花园。


    一道身着暗紫色华服的身影斜倚在朱漆廊柱旁,戴着华贵宝石的修长手指捻着鱼食,漫不经心的投向结了薄冰的池面,冰层下,数十尾锦鲤交织翻涌,抢夺鱼食。


    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有人低声说:“王爷这次为何接受太后赐婚?属下瞧着那位侯府六小姐对王爷所寻之物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