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啊，修改的稿子我看了。你这个对白是不错的。但是不够啊，爆点、反差！你懂什么叫爆点吗？”


    文雁星站在办公桌前面，一言不发。


    从上午开始头就昏昏沉沉的，嗓子像是装了块挤干所有水分的钢丝球，吞口水都痛。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还不如初稿！”


    主管还在疯狂喋喋不休，口水毫不客气地四处喷洒。


    “算了，就用初稿吧，回去发给我。”


    这些人似乎天赋异禀，总是在左右脑互博。从进办公室到出来，半个多小时。文雁星一句话都没有说。当上司是个表演型人格和教育爱好家的结合体时，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沉默。


    文雁星几乎是飘回工位。


    坐在她旁边的陈雨晴立马把椅子转过来。


    “雁星姐，怎么样，这版过了吗？”


    文雁星摇头。她打开电脑，找到文件夹里的[重生之我是宗门老祖宗初版(1)（2）]


    “让我发初版。”


    陈雨晴忿忿不平拍了下桌子。反应过来声音有点大，左右张望了下。


    组里的人都愁眉苦脸的，根本无暇在意她们。


    陈雨晴又拉近了点椅子，压低声音：


    “王志强是不是有毛病？什么都不懂，就仗着自己是副总的侄子耀武扬威的。”


    文雁星修改好标题，点击那个戴着假发笑得谄媚的工作头像，发送。这个剧本已经折磨她一个多月了。


    “我只想赶快完成这个项目，调到张姐的组去。”


    陈雨晴嘤嘤靠在她手臂上：“姐妹发达了可要记得把我也调过去。苟富贵，勿相忘啊！”


    文雁星哑然失笑：“八字还没一撇呢，过去了我也是组员，那你得等了。”


    “谁不知道我们文编剧的能力啊！王志强就是眼红，张姐多看好你啊，妥妥的。”


    已经入冬了，临近圣诞节，街道旁都亮起了应景的红绿色小灯泡。节日的氛围温暖了些许接近零下的温度。


    吃了感冒药、充好热水袋、钻进毛绒绒的被窝。文雁星满足地舒了口气。


    哪怕请假的时候被阴阳怪气了一通，此刻也值得了。接下来只用酝酿睡意就好了。


    “滋滋”手机震了两下。


    文雁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忘记关网了。在假装没听到和拿手机之间犹豫了一会，她还是认命伸出手，公司就该颁个最佳牛马奖给她。


    是两条微信消息，来自游余。收到好朋友的消息可比收到工作消息好太多了，文雁星心里的石头落地。


    “星星，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得告诉你。”


    “厉耀我回溪岗了。”


    跟着一篇来自溪岗官方微信公众号的文章。标题很是惹眼：青年企业家厉耀我的溪岗人生。


    有一股被压抑的火苗“蹭”地燃起，如有风助，把她的心烧得一片焦灼。文雁星咬住口腔肉，不让自己有多余的想法和动作。


    凭什么？凭什么总是她在受影响？


    “知道了，与我” 删除。


    “厉耀我是谁？” 删除。


    文雁星压着自己的火气，打开小红书，发了篇帖子：“怎么回复显得云淡风轻毫不在乎？”


    晚饭时间，网上冲浪的人显然不在少数，过了没几分钟，就多了几条回复。


    “小红书断案得先讲故事。”


    “哦就行了。”


    “这要看是情/人还是仇人了。”


    文雁星立马在这条下面回复：没关系的人。想了想，又删除，回复：仇人。


    对方截图秒回：秒删，看来有故事，蹲一个。


    有什么故事？她气不打一处来。蹲蹲蹲，有什么好蹲的。


    文雁星切回微信，最终输入一个字。


    “哦”


    打完就把手机扔向一边。笑死，不会以为时至今日她还会有什么波澜吧？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睡觉的可能已经彻底破灭了。这个名字就像是个魔咒，看到一眼，回忆就如同泄洪，席卷她所有思绪，无法阻拦。


    好的，她就是有波澜，还是惊涛骇浪。


    文雁星起身，打开手机，点开公众号文章。


    惊涛骇浪的后果就是这一晚上她几乎没合眼。那篇推文被她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名校毕业、公派留学、学成后进入欢乐万家企业工作，一路走到最高点。青年企业家，多么响亮的名声。


    既然要消失，为什么不干脆一点？


    感冒没有好转。一夜未眠更是让文雁星头痛欲裂。直接导致第二天起晚。


    写字楼早晨的人员流动堪比密闭空间里赶早市。本来就鼻子不通的人更有窒息风险。


    打卡，坐到工位，文雁星终于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组里氛围十分奇怪。


    王志强来得比平常早那么多不说，还一脸喜气洋洋。而工位上的同事都低着头，没有一丝声响。


    陈雨晴不时向她看来，欲言又止。


    “雨晴，发生什么事了？”


    陈雨晴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雁星姐，你要冷静。”


    文雁星一头雾水，冷静什么？


    “就是你之前的比赛剧本，通过了公司的终审，但是…”


    “署名被王志强抢了。”


    文雁星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她打开工作邮箱，企划部抄送所有人的邮件:终审制作作品:长夏将尽，创作人:王志强。


    太阳穴连带着一圈突突地锐痛。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她已经打开了主管的办公室门。


    王志强正春风得意地打电话，瞥见她进来，大笑两声，几句客套后挂断。


    “小文啊，这次这个项目呢，做得不错，公司决定呢，给你500元奖金。你看，用心了，就会被看见。”


    王志强坐在他的皮沙发上，依旧口若悬河，喋喋不休。


    文雁星盯着他的假发。发缝没对准，几缕黑发被掖进头套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喜不自胜了，他自己一点没发现。


    “你什么时候改的署名？”


    王志强一哽，面色不虞:“领导还在讲话呢，就插嘴，这是你的工作态度吗？”


    “我的剧本，你写你的名字？”


    “怎么说话呢？这里面没有我督促你的功劳吗？部门成果写领导的名字，那不是很正常吗？”


    文雁星用手按了按头侧的大筋，试图缓解自己的恶心感。


    “哈，那个剧本只是一半你知道吗？”


    这一出显然对方没有料到。果然，看都不看。


    王志强这才有点慌了:“什么一半？你怎么只交一半？后面的你赶紧发来。”


    “既然宣称是你的作品，要拍下部的时候就期待佳作咯。”


    “我警告你文雁星！在社会上混，没了人脉你以为你能走多远？赶紧…”


    “我很好奇，你知道吗？你的假发没戴好。”


    文雁星双臂前撑，打断他。


    王志强没想到她突如其来，“你…你…”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明明到处吹嘘自己是副总的侄子，写的剧本却每次都被秒速打回来吗？”


    对方脸已经憋红，手指着她不停颤抖。


    文雁星轻轻笑了一下，好像有点惊讶:


    “原来大家都没说过啊，那我也不说了，毕竟现在的教育好了，很少见到文盲了。”


    “但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还知道谁写得好，要偷谁的剧本。这样看来，你和猴子还是有点区别的。”


    王志强气得嘴皮子都在抖，硬是从牙缝挤出几个字:“给…我滚…”


    文雁星嘲讽一笑:“省省吧，口水喷得到处都是，省点力气给你这沙发擦擦。我早就不想待了，轮不到你狐假虎威。”


    “对了，以防你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少装了，你什么都不是。”


    说完这句话，她扭头就走，不管身后的人作何反应。


    文雁星把刚才录音的内容拷贝下来，再把自己的几版文档，按照日期整理拉表，写成邮件抄送所有人。最后OA申请离职。


    周围同事还沉浸在她对王志强的单方面输出中，直到看到她这行云流水的操作才意识到她认真的。


    陈雨晴最先反应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子:“姐，你真要离职啊？都黎明前的曙光了。”


    “对啊，雁星，等宗门这个剧本结束了，张姐那边…”


    文雁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尽量露出笑容:“也不是冲动，决定好了，很久没回家了，正好回去待一段时间。”


    其实还是冲动了。在回程的地铁上，文雁星一边复盘自己的输出，一边也有点后悔。


    编剧能熬出头不容易。但是一想到还要在那种小人手下待着，她忽然又觉得这班也不是非上不可了。


    “小鱼，我辞职了。”


    游余算她的半个同行，做的展览策划，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出外勤。


    “？？？你不是吧，为了厉耀我？”


    真是懂怎么让人破防的。


    “跟她什么关系！是我的那个上司，抢了我的作品，我一气之下辞职了。”


    “这么可恶？辞得好，你那么优秀到哪不是抢着要。”


    “别生气星星，等我这个项目结束了来找你，我请你吃饭。”


    刚才一直很镇定的文雁星，看到这句话突然有点想哭。


    “滋滋”


    一封邮件适时打断了她刚酝酿的情绪。


    大概是离职的事情，还不知道她发的邮件会闹出什么动静，不管了。


    文雁星打开邮件，看到发件人，愣了一下。


    “溪岗市宣传部


    致文雁星老师关于《溪岗市宣传微电影》的合作邀请。


    尊敬的文雁星老师您好！


    我是溪岗市宣传部，为更好推进我市文化创新、旅游景点宣传，现正式启动《溪岗市宣传微电影》的创作工作。我部了解到您的优秀作品和优秀声誉，特此致函，诚邀您参与本次剧本创作。


    具体项目和注意事项请查收附件，如您有意愿，请于十二月三十一与会参与讨论。


    溪岗市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