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作品:《白龙他怀孕了

    窗外闷雷声滚滚持续了约莫一炷香,这场雨大得像是天漏了窟窿,饶是打了伞,身上也被淋透了。


    宫人一一将勤政殿内蜡烛都点上,虽然是白天,可外头阴得似入夜了一般。


    穿了一身蓑衣的小太监行色匆匆走到陈内官跟前,雨大得漫起烟雾,模模糊糊笼罩住殿外回廊。小太监跪在地上说些什么,陈内官听后只一颔首,小太监立刻垂首退下。


    御案上的金兽香炉正袅袅向上升起龙涎香的烟气,陈内官小心为顾辞明已空了的茶盏内续上新茶,顾辞明正批折子,眼也没抬一下。


    “如何?”


    陈内官毕恭毕敬答道,“正如陛下所料,那玉佩果然是小福子贴身带进去的。祁国太子身上还有些值钱的物件,三日前他贿赂了个狱卒,求他想法子将玉佩送至小福子手中。小福子从前便在中和殿伺候,祁国太子嘉奖过他几回,约莫是还记得这份恩情。”


    顾辞明又蘸了点朱砂墨,他心不在焉道,“两个稀世蠢材。”


    顾辞明语出惊人的时候太多,陈内官已习惯了,他全当什么都没听见,接着往下开口道,“国师确实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小福子送玉佩过去,他帮着瞒下了。或许……”


    陈内官小心觑了一眼顾辞明的脸色,但什么都没看出来,他讷讷小声开口,“或许是,怕牵连出旁人。”


    陈内官猜测是鹤兰之心善,不愿将小福子置于险地。不知怎的,虽说鹤兰之并非北襄国人,但他长得模样让人瞧着就不忍心把他往坏了揣测。不过顾辞明很愿意把人往坏了想,他显然有一套自己独特的思考方式。


    “朕听闻,鹤兰之与祁国太子,从小一同长大。”


    陈内官不明所以,“是。此事在祁国皇室内不是秘密,自祁王后与文宣帝成婚后便多年未曾有孕,一日她出城拜庙求子,在城门处捡到一婴孩,便是国师。”


    顾辞明把手上批过的折子扔到一旁,陈内官连忙递了本新的过去,又将批过的整齐放好。


    陈内官退后两步接着道,“祁王后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她将国师养在膝下,没过几年便怀上了身孕,诞下祁国太子。”


    可现在瞧着鹤兰之与这几人感情都不大亲厚,顾辞明从结果倒推出过程,他嗯了声,“后来便只爱自己亲生的孩子了?”


    陈内官点点头,“传言说,国师从小便有预言之力,只是年头太久,具体的事已不清楚。不过文宣帝和祁王后定然最开始就知道此事,所以早早封了国师之位。”


    顾辞明手上这道折子应是写了废话,他面色不耐。陈内官紧忙补上最后一句,“因国师样貌有异又有预言之力,祁国皇室都暗言他是遗落的仙人之子,下降凡间。”


    样貌有异?


    顾辞明手中御笔微顿,他问得直白,“哪儿有异?”


    鹤兰之的脸他见过,且见得清楚,处处都是完美无瑕的精致。


    陈内官也是一头雾水,“或许是…异常漂亮?”


    顾辞明难得地感到很无语,他把手里的折子扔到一边,“下次这样的奏折再呈上来,所有经手的人连同这个臣子,脑袋都不用要了。”


    陈内官心中咯噔一下,“是老奴的错。”


    顾辞明说下次那眼下便不会追究,他接着开口问道,“鹤兰之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这个很好回答,“并未做什么,只是一直在后殿养病。太医说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国师身体略有起色。”


    金贵药材流水一般进入鹤兰之的药碗里,就是死了的人顾辞明也给硬生生救活了。


    听到人短期内不会死,顾辞明很满意,“养好身子,才好与祁国太子有私。”


    顾辞明看着很好奇他俩能偷偷做出什么事,陈内官不敢言语,他转而问道,“那小福子……”


    “杀了就是。”


    顾辞明语气轻松,“这样的人竟也也留在中和殿做事,文宣帝如此愚笨,究竟是如何坐上皇位的。”


    心软、糊涂、做事不利落,又已有了背叛之举,顾辞明不会再留。


    陈内官应声,顾辞明心思又回到了折子上,他漫不经心补了一句,“经手的人一并都处理了,狱卒换上些可靠的。”


    顾辞明就是要让鹤兰之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很想看看鹤兰之到底想做什么。


    陈内官躬身退下,顾辞明隐在龙涎香烟雾后面无表情批折子,看着和暗沉沉的黑金内殿像是融为了一个整体。


    顾辞明这一次来得突然,而且格外地好说话。他和他的一堆仆从都已经离开了很一阵子,鹤兰之眉心还在隐隐抽搐。


    鹤兰之觉得这一天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可他又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虞少安是前朝余孽,顾辞明指不定哪一日便会心血来潮把他给杀了,鹤兰之赌不起。


    暴雨下了一下午,傍晚才堪堪停了,只是天色还是阴沉沉的。


    鹤兰之捏着那枚玉佩,模模糊糊地从脑子里搜刮出一点温情。


    那时他年纪还很小,虞少安也还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眼盲,王后便陪着他一起学盲文,她的怀抱温暖,语气细致又耐心。只是文宣帝不大喜欢他,王后每次陪他都会挑文宣帝心情好的时候。


    他曾无意间听过王后和身边的嬷嬷哭泣,哭他若是不眼盲就好了,若是她亲生的孩子就好了。文宣帝为了自己爱妻贤君的好名声,一定要嫡子降生在庶子的前头,可王后多年不孕,文宣帝的耐心也渐渐耗尽了。鹤兰之体谅王后的不易,也是那个时候,他“看”到了第一个预言,王后怀上了虞少安。


    少得可怜的回忆到此为止,鹤兰之不能记起更多情感的连结。或许王后也是曾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只是人心易变。


    鹤兰之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可以这样想,这可能算是一种自作多情。


    不过他也并不在乎这些就是了。


    文宣帝不喜他是有理由的,他总是一副游离于人世之外的模样。没什么情绪,没什么喜恶,既不像臣下,也不像子民。若不是王后觉得鹤兰之与她有缘,一力劝文宣帝将他留下,他可能早已死在城外的草丛里。


    鹤兰之无奈叹了口气,不论怎样,虞少安他得想法子救。


    救不救得成是一回事,但救不救是另一回事。就算救不出来,他也得试试。


    殿门外有匆匆的脚步声,鹤兰之敛住思绪侧耳细听。


    侍卫在门外客套,“陈内官辛苦。”


    鹤兰之不由讶然,今日午间不是来过了?怎么晚上又……


    陈内官笑眯眯推门走进,“贵人安好。”


    鹤兰之闻见味道才意识到陈内官是来送晚饭的,他微顿片刻才想起的确已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只是送饭来的人怎么是陈内官?


    陈内官将饭菜一一拿出来,鹤兰之只觉诡异,“怎么是您来送,小福子呢?”


    陈内官话里从容得像是下午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小福子调到别处去了。”


    鹤兰之皱起眉,陈内官宽慰他道,“您不必担心,那是个好去处。”


    鹤兰之面色淡淡,“内官为人果然和善,说起话来似在哄小孩子一般。”


    陈内官知道糊弄不过去,只得对着鹤兰之无奈道,“贵人,您一定要奴才将话讲得分明吗。”


    鹤兰之冷不丁开口,“他死了,是不是。”


    陈内官无言片刻,“贵人先用饭吧。”


    鹤兰之心底现在如何做想陈内官不清楚,但他瞧着真是分外冷静。


    “顾辞明知道玉佩是小福子带进来的,那他也同意松竹回来?”


    陈内官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连连道,“贵人,如何敢直呼陛下名讳,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鹤兰之口吻随意,“我的罪名似乎也不差这一条了。”


    陈内官哑口无言,他发现鹤兰之现在虽然表现出来的样子无波无澜,但他内心应是并非如此。


    鹤兰之的确一时有些尖锐,小福子死了,他也该生气。


    鹤兰之很快收住情绪,“抱歉。”


    他的确生气,但他真正该气的对象不应是顾辞明。他是北襄国国君,下人替前朝太子传信物,这放在哪个帝王身上都是忍受不了的,只杀头未诛九族都算得仁慈。


    虞少安一向沉不住气鹤兰之是知晓的,只是这次他的沉不住气是用一条人命来买单。


    或许不止一条。


    鹤兰之没再言语,陈内官也不知该作何表示。鹤兰之本身就身份敏感,不是正经主子,但也不能真轻看了。饶是陈内官浸淫内宫数十年,此时也觉着有些棘手。


    两人皆是无言,陈内官本想就专心伺候鹤兰之用膳。没想到鹤兰之虽然眼盲,但吃起东西来竟没有丝毫阻滞,全然似健全人一般,陈内官想伺候也无从插手。


    陈内官暗道难怪小福子每次用膳过后都到殿外等着,看来应是鹤兰之要求的。


    鹤兰之的确更习惯一个人,他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人近身伺候,不过眼下陈内官的确可以陪他一陪。


    鹤兰之用膳很安静,胃口也很小,他很快就结束了自己的晚膳。


    陈内官小心收桌上残羹,鹤兰之静静坐在一旁,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陛下这几日是都在忙吗?”


    陈内官差点被自己呛到,鹤兰之平静道,“上次陈内官说他过得不容易,不知我是否可以仔细听一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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