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我说的不对吗？”一人咬牙站了出来，这句话说出了一种正义凛然的感觉。


    倒弄得孔寻文好像成了个反派似得。


    孔寻文觉得有些新奇，哇塞，他头一次被当做反派诶。


    “先不说你说的对不对，你怎么留下来的？”他有些好奇，这人的天赋很好吗？


    “你怀疑我作弊？！我留下来当然是因为我的能力！”对方面色顿时一变，像是被羞辱了一样。


    孔寻文被这匪夷所思的脑回路卡了下，摇了摇头：“我干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种事情？现在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还不够多？”


    又真诚道：“要是你的目的就是想要浪费我多一点的时间的话，我不得不承认，你好像赢了。”


    那人张了张嘴巴，似乎想不出反驳的话，又好像是被孔寻文淡定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羞成怒了，破罐子破摔直接问：“你不觉得羞愧吗？知道自己不行就让位置啊，你这不是……”


    “占着茅坑不拉屎。”


    孔寻文听见最后那句放轻了的话，对方也羞于说这种话，但说完后面色却有些得意，似乎是觉得这足以打败孔寻文。


    孔寻文不评价，只是觉得有点好笑，开口却跟这件事毫无关系：“你现在在哪个设计师的手下学习？”


    那人面色一变，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大概是觉得他要去打小报告给自己穿小鞋了，身子都僵硬了几分，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不是在秋总的手下学习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孔寻文做出恍然的神色：“哦——原来你不在秋总手下学习啊，我还以为你是给别人打抱不平呢，原来……”


    他视线在对方身上扫了眼，脸上的神情收敛了个干净，只显得异常平静，衬得说出的话嘲讽意味更足：“是在给自己的能力不足找借口啊。”


    那人一愣，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就已经只能看见青年的背影了。


    还有空中飘过来的一句：“有意见可以等秋总来跟他说，偷偷摸摸的……”尾音隐约带着一声轻笑。


    身边原本或看好戏或附和他的话的人此刻已经跟他隔了十万八千里，哪里还有最开始那副亲近的模样。


    得罪了一个老员工，还是秋总手下的，对方能做实习生做到现在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估计以后是不好过了。


    *


    孔寻文没有理会后面这群新人们的小心思，说完后只觉得心情突然通畅起来，只不过还是很难现在就下定决心，辞职。


    这个想法是前不久产生的，因为——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认识到他在这方面毫无天赋，服装设计就像是一个框，将他所有想法都框住了，他在设计衣服的时候总是要思考怎样让设计图变成实物。


    孔寻文确实没有在框里起舞的能力，或者说天赋。


    每次设计图在脑海中初步形成，在稿纸上成型，又在现实中变得平庸。


    几乎每次的步骤都是这样，他还记得上司的评价。


    “如果这些东西也能被称为设计的话，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而是去垃圾场守株待兔了。”


    “画的很好，想象力很丰富，但你要靠你的想象力帮别人穿衣服吗？皇帝的新装？到时候你就举着你的大作站在边上，告诉你的客人：只有想象力丰富的人才能看见衣服穿在身上的样子。”


    很阴阳怪气，但孔寻文觉得上司评价的还挺到位——指后面那句，毕竟他的设计图跟垃圾场还是有段距离。


    总而言之，天赋这种无法改变的东西总让孔寻文感到绝望，他甚至不知道该朝什么方向努力。


    叹了口气，孔寻文心情又缓缓沉了下来，辞职，继续努力，又或者安心当一个设计师助理，他有一种预感，现在脚下的，就是他的人生选择，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就看这次选择了。


    但也因此，他并没有太着急。


    也许上司说得对，他需要好好休息。


    转眼三天过去，这天是第四天了，明天，上司跟同事们就要出差结束回来了。


    孔寻文也正如上司所说的那样，好好休息（摸鱼）了三天。


    这天刚来到工位，照常打开日记本，外面阳光灿烂，本子上却毫不留情落下了一个阴字。


    今日天气：阴。


    孔寻文死气沉沉地合上日记本抬头，这几天他也好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作息，然而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眠，然后打开手机，然后熬夜。


    每天循环。


    今天受到熬夜的影响，整个人都被困意笼罩，不由打了个哈欠，再次下定决心。


    今天，今天晚上真的要按时睡觉了！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待会儿找时间去睡会儿了。


    打哈欠打得眼前都迷蒙，隐约看到那个打开的群聊里有几个字。


    “……天气都不好了。”


    居然有人跟自己一样的想法，但这个人真的不是有什么问题吗？


    孔寻文眨了眨眼睛又看去，这才看清楚完整的句子。


    “今天又没看到秋总，感觉天气都不好了。”


    好吧，不正常的只有他。


    孔寻文扫到下面就是他的照片，立刻将聊天界面叉掉。


    邮箱闪烁，点开，是一封新邮件，是之前体检的医院发来的，想来是体检结果出来了。


    孔寻文想着，应该又是一些熬夜不正常作息造成的小毛病吧，没关系，他会从今天开始改变的！


    ……大概吧。


    点开，眯起眼睛，凑近，打起精神，试图看清，试图理解，发现大脑无法检索，放弃。


    一整套流程下来没花多少时间，孔寻文干脆利落地略过中间的各种陌生名次跟图片，滑到了最下面。


    开始寻找检查结果。


    孔寻文看着有些陌生，不是以往那三言两语，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名称。


    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再重新往上滑，试图找到这不属于他的证据，然而结果让他失望了，这就是他的。


    原来不正常的真的是他。


    复制了那段名称，粘贴到网页进行搜索。


    结果也是长长一条，这次总算是能看懂的组句了，孔寻文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


    ……这是一种新型基因病，症状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病变，但也有可能一直潜伏到死亡。


    简单来说就是看运气。


    下面有一个自动推送的视频，是个小女孩，标题就是这个罕见病症，点赞足足有上百万。


    点开来，孔寻文将视频从头看到尾。


    是个很乐观的小女孩，对着镜头笑得很好看，圆眼睛亮亮的，把绑起来的辫子立到耳边，像是只可爱的垂耳兔：“我会努力的，努力活到一百，两百，三百岁！”


    点开评论，里面全都是一些安慰鼓励夸赞的话，是那种看了就觉得世界都美好了的评论区。


    要是以前的孔寻文刷到或许也会是其中的一员，但是现在，他心情有些复杂，下意识将视频关了，网页也关上了，只留下了那封邮件。


    上面的文字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但他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的很快，孔寻文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大脑有些空白，最终只有一个念头——辞职。


    赶在午休之前递交了辞职申请，上司还在外出差暂时无法处理申请，这种情况下他是可以先申请离开的，只需要重新在辞职申请下提交一份补充申请就好。


    这一切在午休前搞定，午休时补充申请被系统通过。


    孔寻文吐了口气，将电脑关上，不管怎样，辞职，他不后悔。


    东西不少，花了一些时间收拾，抱在怀里走出公司，最后回头看了眼，坐上了打的车回到家。


    没来得及吃午饭，孔寻文很快就又出了门。


    ……几个小时后，他翻看手机中的截图，这是他去了周围好几个医院，甚至昂贵的私人医院得到的结果。


    事实证明，误诊这样的乌龙现在已经很难发生了。


    那一点庆幸也因此消散，孔寻文迟缓地感受到了饥饿，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碗面，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现在辞职了，接下来……还是回老家吧。


    老家花钱的地方不多，他目前的存款够用一段时间，到时候还有机会的话，想做些什么也都可以。


    其他的没想太多，孔寻文确定了这一点就回了自己的小出租屋打包在这边的东西准备寄回去。


    到底生活了三年，虽然在公司和出差的时间占了大半，但留下的痕迹还是很多，也收拾了许久。


    忙到晚上将东西寄回去了，票也买好了，跟房东也说好了，孔寻文躺在床上。


    很困，但睡不着。


    这天晚上一直反反复复，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哪怕睡了也还是很累，眼前仿佛还残留着睡梦中的光怪陆离。


    手机铃声响起，天还没有完全亮，但已经睡不着了，孔寻文使劲揉着昏沉的额头，起床洗漱。


    出租车，飞机，下飞机后又是出租。


    周围的环境肉眼可见的变了，从一开始繁华锋利的都市逐渐变得充满人气起来，科技感也在慢慢消失。


    然而孔寻文只是发愁，昨天睡得不好，早上起来又不断转个不停，待会儿他还要坐客车回去，昨天没想那么多，只说省点钱吧。


    但他现在是病号啊！隐藏的病号那也是病号！


    愁得开始想要跟昨天的自己隔空对话的孔寻文只能这样自己在心里发泄。


    明明现在飞机高铁已经通往各地了，客车居然——


    还能烂成这个样子？！


    孔寻文生无可恋地随着一摇一摆，现在车子都已经实现了自动化，现在这辆客车上本来就没有乘客，现在连司机也没有了，是真真正正的他一人的专车。


    地方十分宽敞，然而无论哪个地方都无法摆脱被当做脏衣服被滚筒洗衣机卷来卷去的感觉。


    看着车窗上的脸，哪怕看不清，但他肯定。


    一定是绿的。


    客车还慢，路边不时超过去的三轮车看得孔寻文满心绝望，这折磨什么时候结束啊？


    好不容易下车了，孔寻文面如菜色，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干呕了几声，这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也呕不出什么来，只一双眼睛冒泪花。


    脱离柏油马路，边上就是村子铺得整齐平坦的石板路，用料十分大方，路也铺得宽敞。


    一切都好似没怎么变，又好像变了很多，孔寻文鼻尖是清新的空气，这让他舒服了一些。


    “你岁啊？”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