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贝到早餐店时，店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老板正靠着桌子跟老顾客聊天。


    在看到周贝到来，并且手里还牵着一条大狗时，老板瞬间瞪直眼。


    “哎哟，稀客啊！”


    “不是说狗丢了吗？”


    “又找回来了？”


    老板大叫一声，连忙迎上来，好奇地打量着狗。


    周贝点点头，“是昨天才找到的。”


    “老板，我想帮它找主人，这段时间可以把它放在店旁边吗？”


    “您店里生意好，来往的顾客多，要是有认识它的人，就能快些帮它找到主人了。”


    老板不介意，“可以是可以，只是这狗不会咬人吧？”


    老板嘴上这么说着，整个人却已经弯下腰，殷勤地对着狗不停招呼，“啧啧啧，小狗狗，看这里。”


    “我手里有肉肉哦～”


    说着，老板飞一般跑进店里，钻进厨房割了一小块水煮肉拿在手里，笑容满面地跑出来。


    他蹲在地上，继续呼唤狗，“嘬嘬嘬，看这儿看这儿，肉肉。”


    一旁的顾客也好奇地看着周贝身边的大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想看看这只大狗会做出什么反应。


    狗盯着老板，一动不动。


    一旁的顾客看得乐了。


    “你到底会不会啊？这狗都不带理你的。”


    “看我的！”


    顾客挽起袖子，从小蒸笼里拿出一个小笼包，掰成两半，露出鲜嫩的肉馅。


    “嘬嘬嘬～”


    “看这儿！”


    “有包子，香喷喷的包子。”


    狗还是没反应，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顾客。


    看热闹的众人捧腹大笑。


    “小周，你在哪里捡到的机器狗啊？”


    “这狗是吃素吗？”


    “怪不得之前摸到狗后，你高兴了一整天。”


    周贝脸一红。


    “我哪有……”


    狗转头看周贝。


    周贝挠了挠脸，有些尴尬，“没有的事。”


    “他们瞎说的。”


    周贝牵着狗走到店门口的大树下。


    “好了，我要上班了。”


    “把你绑在树边，这样我抬头就能看见你。”


    “来往的顾客很多，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大叫一声，我能听见。”


    狗坐在地上，任由周贝将自己拴在树干上。


    这会儿客人零零散散，大多都是熟客，看到店门口绑着一条大狗，都新奇的不行。


    周贝站在蒸笼前打包结账，偶尔抬头望狗，发现它被众人围着，周贝险些看不见它。


    眼见周贝脸上露出担忧神色，老板走出来，玩笑着哄走顾客。


    “去去去，去店里坐着吃，都站在外面像什么话？”


    “快进来坐。”


    “老板，你养的狗啊？”


    “我哪有这功夫，这是我们店里的小周养的狗。”


    “小周养的啊，真不错，这狗看着真大，得有四五十斤吧？”


    周贝一愣，“我不知道诶，没称过。”


    “店里有称吗？拿来称一下。”


    老板摇摇头，“之前称米的电子秤坏了，在网上买了个新的，还没到呢。”


    众人叽叽喳喳之际，突然有个声音说道：“对面那个面馆门口不是有称重的吗？”


    “我上次去吃面的时候还称了一下，我都一百五十六了！”


    “诶，小周，咱们把狗牵过去称称呗，反正现在没事儿。”


    “行不行啊？老板，你问问小周。”


    老板脸色一变，“这……”


    “别了吧。”


    周贝注意到老板神色不对，连忙上前，“不了不了，我的狗怕生，大家别开玩笑了。”


    狗的主人都开口拒绝了，大家也不好再起哄，拿着早饭四处散开。


    老板看了眼对面的面馆，随即低下头，闭口做事。


    周贝看在眼里，没有问，只是也学着老板默默做事。


    等早上高峰期过了，周贝跑到树下安抚了几下大狗。


    虽然狗看起来也不是很需要安抚。


    “你今天早上乖乖的，真棒。”


    “我进去给你拿东西吃，可能一时看不到我，不要担心，我马上就出来。”


    狗盯着周贝，似乎是嫌弃地上脏，没有像在家里那样懒洋洋地趴着，一整个早上都是坐着的。


    狗的腿不好，一直坐着的姿势让它有些不舒服。


    周贝一来，它才起身绕着树走了两圈。


    周贝刚要走，见状又返回去，帮狗绕回去。


    “别转了，再转绳子都勒到脖子了。”


    “平时看着那么聪明，今天是怎么了？”


    周贝笑着摸摸狗头，才转身离开。


    一进厨房，他就直奔厨师姐姐身边，“姐，我能问你个事吗？”


    女人动作不停。


    “什么事。”


    “我感觉今天老板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有么。”


    “就是早上还不忙的时候，有客人说要带我的狗去对面称重，我看老板脸色一下就变了，后面他都不怎么笑了，也不说话，感觉是不高兴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贝很担心，就怕是因为狗的原因让老板心情不好了。


    “对面称重？”


    张姐手上动作一停，“对面哪里？”


    “我想想，好像是个面馆，有顾客说那家店门口有称。”


    张姐眉头紧皱，“对面的那家面馆？”


    “对……？”


    见她脸色不对，周贝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了。


    “怎么了吗？”


    “你以后——”女人欲言又止。


    “以后不要在老板面前提那家面馆的事，也不要问。”


    “要是想吃面，就跟我说，别去他们家。”


    周贝点点头，“嗯。”


    “那我不问了。”


    张姐见周贝如此乖巧，还是跟他多解释了一句，“这是老板的私事，他不愿意说，我也没法告诉你。”


    “你别多想。”


    周贝连忙摆手，“不会的。”


    张姐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带狗过来了？”


    “对，我带它来店里——”


    找它的主人。


    周贝顿了一下，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它很乖的，我在门口帮忙，它就在旁边的树下面，也不叫。”


    张姐赞同地点头，“那很乖了。”


    “我给它煮了点肉。”


    “你去后面仓库里拿个新碗给它用。”


    周贝眼睛一亮，乖乖跑去拿碗了。


    等他拿着瓷碗回来时，张姐看着那碗的大小很不满意。


    她让周贝守着锅里的肉，自己跑去仓库拿了个大铁盆出来。


    “这才叫碗！”


    周贝看这跟家里的锅一样大的沉甸甸的铁碗，有些失语。


    “姐姐，不用这么麻烦，这盆子看着不便宜。”


    “没事，这我自己出钱买的。”


    说着，张姐掀开锅盖，将炖好的肉倒入大铁碗。


    周贝瞬间瞪大眼。


    “这全都是给我的？”


    “是给你的小狗的。”


    “可这太多了，吃不完的。”


    “没事，吃不完打包回去吃。”


    周贝用保鲜膜封好盆口，抱着一大盆肉出来，跟狗对视。


    “额，这个是…里面那位姐姐送给你的。”


    “我们俩一起吃。”


    张姐手艺很好，这盆肉汤没有放很多调味品，闻着却很香。


    店里的客人见状都抱怨老板自己开小灶，有这么美味的东西却不卖给他们。


    狗的鼻子比人灵敏很多。


    但狗却没什么反应。


    还是那副淡淡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周贝跟老板打了招呼以后，牵着狗离开，准备先回家把肉冻在冰箱里。


    他两只手端着大铁盆，将牵引绳穿在手腕上，盆里的东西满满的，狗跟在他身边，走得很乖巧。


    “今天这个情况是个意外。”


    “我们得先回去把肉冻在冰箱里，不然放久了会坏的。”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气温逐渐上来了。


    “但是等我把肉一放好，我们就出来，继续帮你找主人。”


    尽管周贝明白狗大概率是听不懂的，但还是细心跟它解释。


    回去的路上，果不其然看到了李姐的摊子。


    女人穿着白色防晒衣，戴着帽子在小推车前做饭团。


    小溪穿着一条黄色公主裙，亮晶晶的裙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坐在摊位面前的小桌子上，低着头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周贝突然蹲下身，郑重地对狗讲道：“那边穿着白衣服的是李阿姨，穿着黄色裙子的小姑娘是小溪。”


    “你应该叫她姐姐。”


    “还是妹妹？”


    周贝一时犯了难。


    “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几岁了。”


    “没事，等我领到下个月工资，就带你——”


    周贝话一顿。


    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等帮你找到了主人以后，我一定跟她问清楚你今年几岁了。”


    狗静静盯着周贝，认真听他讲话。


    “你还记得小溪吗？她和她妈妈之前经常去巷子里给你送吃的。”


    “还是小溪带我去找你的。”


    “自从你被我带走之后，她们就一直很担心你。”


    “既然遇到了，我们去跟她们打个招呼吧。”


    “你要乖乖的哦。”


    周贝牵着狗来到母女俩的摊位前。


    最先发现周贝的人是小溪，她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客人，发现来人是周贝后，连忙放下画笔跑上前。


    “哥哥。”


    小溪声音小小的。


    “小溪。”


    周贝弯下腰，笑着看她。


    “你看我带谁来了？”


    小溪这才注意到周贝身后的大狗。


    她顿时瞪大眼睛，一时竟忘了呼吸。


    周贝将盆子放在小桌上，注意到桌上放着小溪还没完成的画。


    白色卡纸上画着欢迎光临四个大字，十分板正，明显是小姑娘一笔一笔描出来的。


    字的下面画着两个娃娃，一个娃娃扎着头发，穿着粉色裙子，是妈妈。


    另一个娃娃更大一些，披着头发，穿着蓝色裙子，是小溪。


    两个娃娃手拉手，笑得很开心。


    周贝盯着画看了许久，直到手里传来拉扯感。


    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发现李姐正领着小溪在跟狗打招呼，母女俩蹲在狗面前，语气温和地跟它说着话。


    李姐拿了一块煮过的里脊肉，递给小溪，让她喂给狗吃。


    周贝刚要出声提醒，狗不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却见狗突然张口，一点点地吃了起来。


    小女孩被自己的妈妈拥在怀里，妈妈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跟狗狗互动。


    一向不爱理睬人的狗此刻也十分配合。


    也许是这一幕太过美好。


    周贝站在另一边，沉默地望着她们。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只是——


    有些想家了。


    -


    狗默默地吃着面前的肉。


    身旁再次传来熟悉的苦味。


    又是周贝。


    狗不理解。


    明明已经按照周贝嘱咐的一样，变得乖巧温顺。


    为何他还是不高兴？


    周贝的味道变得越发苦涩。


    令狗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