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总，方案书我做好了。”


    说话的实习生怯懦地站在办公桌面前，交握的双手渐渐发白。


    黄昏穿过落地窗打在办公桌上，屏幕后的温暮雪神情晦暗不清，盯着平板上的PPT发出轻微的叹息。


    实习生倒吸一口冷气，把头低得更低了。


    温暮雪扫了眼实习生的工牌，姓氏那一栏的“冬”字尤为显眼，她眼皮跳了跳。


    她轻叹一声，“方案书我明天再看，今天你先下班吧。”


    话音刚落，实习生连连鞠躬，说了三句“谢谢”才离开。


    “欸——”


    坐在另一侧办公桌旁的风羽镜在转椅上转了一圈，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抱怨，“温总，你一个总经理被迫带实习生就算了，怎么今天对那实习生那么好？难道那实习生真是上面塞给你的亲戚？”


    温暮雪无视她的话语，低头翻了几页方案书才开口道：“这两天是观星节，她是东城人。”


    观星节仅次于东城的春节，这几天公司里的东城人都放了假，实习生为了改方案书自愿留下来加班。


    风羽镜撇了撇嘴，控诉道：“温总，我也是东城人，我姓风。”


    她加重了“风”字的读音，这是东城四区特有的姓氏。


    温暮雪视线落在风羽镜工位上的名牌，恍然大悟，“那原来是你的名字啊。”


    “啊？”


    “原来风羽镜不是你给自己起的……称号？”


    风羽镜眼皮一跳，“你以为我是什么中二病吗还给自己起称号？”


    温暮雪沉思片刻，认真地问：“中二病是什么病？”


    风羽镜：“……”


    她对上温暮雪茫然的神情，不甘地咽下升起的怒火。


    捕捉到风羽镜的微表情，温暮雪淡淡地说：“那你下班吧。”


    “加班就加……欸？”风羽镜不可置信，“真的可以下班吗？不是工期来不及才让我们加班吗？”


    “还好，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完。”


    办公室亮起了灯，把温暮雪淡然的神态照得一清二楚。


    风羽镜见日程表上堆成山的工作，略有几分迟疑，但在温暮雪要开口时立刻夺门而出，生怕她反悔。


    天彻底黑了下来，楼宇之间绽放各色的烟花，无人机的嗡嗡声和歌声隔着落地窗传进了温暮雪的耳中，她微蹙眉头，戴上耳机继续工作。


    直到山尖上升起一抹金色，初阳照进办公室内，温暮雪才僵硬地从椅子上起身，身体吱吱作响。


    “好累……好饿……”


    今天的食堂只开了一个机器人窗口，温暮雪慢悠悠地走到两位员工身后排队。


    其中一位员工突然发出哀嚎，“又只能吃机器人做的饭，我拼命到一区就是为了不加班，结果还是逃不掉加班的命运……”


    温暮雪连连点头。


    “自从温总来了之后我们才经常加班。”


    温暮雪顿住。


    “你小声点，温总又没有强制加班。”


    温暮雪再次点头。


    “是是是，我们都是自愿加班的……这话你信——啊！”


    员工侧过头时撞上温暮雪的视线，她颤颤地说：“温、温总好。”


    温暮雪弯着嘴角，露出十分标准的笑容，柔声道：“嗯，你们加班辛苦了，太累的话就请假吧。”


    “没有没有！”


    两位员工顿时白色发白，端着饭瞬间跑开。


    “我有说错什么话吗？”


    温暮雪与打饭的机器人面面相觑，机器人也跟着歪了歪头，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回到办公室时，堆叠的文件上压着一块星星南瓜饼，是东城观星节必吃的甜品，应该是今年过节加班公司额外送的茶点。


    她随手把星星饼扔在一旁继续工作，直到傍晚才回家。


    一到家便奔向冰箱找吃的，打在脸上的冷气让她困意全无，冰箱里空空如也，装手机的包包也空空如也。


    “不会吧……”


    她无力地躺在沙发上，任由肚子咕咕叫，竟然把手机落在了办公室。


    家里不仅没有吃的东西，屋内的几个电子设备也没办法点外卖。


    想起曾经向她推销智能家政系统的推销员，那时她在心里唾弃年轻人太依赖人工智能，没把百年前的人机大战当一回事，现在她有些后悔。


    懒得起来去买吃的，也没有力气回公司拿手机，困意伴随着耳鸣声侵入大脑，疲倦顿时袭来。


    如果在这里猝死的话，东城人会把她的骨灰带回故乡吗？


    她缓缓闭上眼，彻底睡死过去。


    .


    “咔哒。”


    清脆的门锁声音徒然响起。


    温暮雪猛地睁开眼，窗外刺目的阳光打在脸上，她揉了揉眼睛。


    “上学要迟到了！都是妈咪起得晚啦！我要迟到啦呜呜呜……”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孩童的喊声。


    迟到……


    她“噌”地从沙发上起身又无力躺了回去。


    没有手机，也没有吃的。


    今天还要上班，还有方案书要让实习生改，还要去项目工地一趟，还得和工程师开会……


    好累，肚子好饿，就这样饿死算了。


    她晃晃悠悠到厨房烧水，一个鲜艳的礼盒躺在灶台上，里面是两块精致的星星饼。


    她对此完全没有印象，昨天路过灶台时的记忆记不清了。


    她当即背脊发凉，又很快冷静下来。


    比起脑海中浮现的可能，她加班到醉生梦死时从公司带回这个节日礼盒的可能性更大。


    虽然不爱吃甜食但这确实可以填饱肚子。


    咀嚼着甜腻的星星饼，她长舒一口气，今天也继续加油工作，争取不加班。


    “咔哒。”


    凌晨四点。


    温暮雪有气无力地走在街道上，又是通宵加班的一天。


    她刚从工地回来，身上沾了一身灰。工地的机器出了故障，工期延后不说，甲方又对设计图不满意，还要增加新地块，连带着工地的大家一起加班了一整个晚上。


    回到家迷迷糊糊睡下，之后又是上班、加班、下班……循环往复，周末依旧在加班。


    已经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多久，等项目暂时告一段落才迎来久违的假期。


    只有一天的假期。


    人习惯忙碌的工作后，会不适应大量的空闲时间。


    温暮雪早上对着客厅发了一会儿呆，准备打扫一个月没整理的屋子，刚拿起拖把便发现脚下的地板干干净净，准备洗衣服时阳台上晾着昨晚换下的衣服。


    地板姑且不论，她什么时候洗了衣服？


    回想前几天的事，她只记得甲方丑恶的嘴脸，除此之外她连昨天吃了什么都不记得。


    那只能是自己在半梦半醒时，稀里糊涂地洗了衣服吧。


    她懒得多想，难得得到了一整天的假期，她睡了一整天的觉。


    “咔哒。”


    崭新的一天，熟悉的工作，要命的加班。


    “啊啊啊为什么那个甲方又要改啊！之前做的那些又都白做了啊！”


    风羽镜的哀嚎响彻办公室。


    温暮雪手上的动作只快不减，语气淡淡，“之前做的那些照样有提成。”


    “不是钱的问题，就是很折磨人——啊！”


    见风羽镜又要开始抱怨，温暮雪朝她扔一个东西。


    风羽镜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利落地伸手接住，看清东西后她万分不解，“干嘛扔星星饼过来，包装还这么好看。”


    温暮雪把风羽镜的反应看在眼中，嘴上说道：“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吃吧。”


    “不喜欢吃甜的你还买啊。”风羽镜打量包装，面色有几分古怪，“这是非常有名的限量款，要提前预定才有。”


    “在观星节那天加班的话你也会有的，这是上面送的下午茶。”


    “没想到公司会送这么昂贵的茶点。”风羽镜直接把星星饼收进包里，“不愧是一区的公司，就是大方，当然，温总你也很大方。”


    温暮雪默默把风羽镜发来的文件全部打回去，“既然收了东西就重做吧。”


    风羽镜：“……”


    今天的工作在风羽镜的鬼哭狼嚎中结束。


    温暮雪拎着外卖回到家，心情颇好。


    多亏风羽镜悲愤赶工，今天难得在十点之前下班。


    刚打开家门，一股清新的香味扑面而来，是洗衣液的味道。


    她今天可没有洗衣服。


    从玄关口可窥见到屋内的范围很少，目前没有看出异常之处。


    用拖鞋抵住门，以防门被关上变成封闭空间，她拿起长柄伞轻手轻脚地进入屋内。


    原本放在沙发上的衣服正晾在阳台上，地板没有任何发丝。


    她逛遍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重要物品没丢，电器也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见到可疑的踪迹。


    如果不是人为的，难道是她在半梦半醒中不小心订了自动上门的家政服务？


    还是说哪个家政机器人的程序弄错了，才进到她房间打扫卫生？


    可她没有收到机器人开门权限的请求。


    东城禁止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的存在，她的屋子没有安装人工智能，连家家户户都有的扫地机器人她都没有买。


    关于工作的重要资料全在公司里，排除掉被人偷窥和窃取信息的可能性。


    果然是机器人进错门出BUG了吗？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有人私闯民宅。


    仅限女性进入和居住的东城本身犯罪率就低，在东城的十三个片区中，一区是全国唯一一个犯罪率为零的片区。


    每个人经过严格筛选才能入一区，光是一个暂住证的审核标准都格外严苛。


    每年还有新的评估标准，达不到要求就连本区人也会被赶出去。


    所以最有可能的结论是……她意识不清时自己做了家务。


    果然，还是这个猜测合理一点。


    她放下心来，悠闲地吃了晚饭，


    .


    “咔哒。”


    又是新的一天，新的黎明，新的加班。


    温暮雪顶着黑眼圈回到公寓时，隔壁邻居正带着孩子准备出门。


    邻居惊奇地问：“早上好，是忘了东西回来拿吗？”


    “没有，我刚下班……”温暮雪说得有气无力。


    邻居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在家煮饭，还想问你做什么好吃的。”


    温暮雪摆摆手，“那不可能是我做的……”


    她完全不会做饭。


    和邻居寒暄几句后，温暮雪疲倦推开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松懈的神经顿时紧绷，她抓起门口的长柄伞贴着一侧的墙，屏住呼吸向客厅走去。


    屋内没有被闯入的痕迹，家具安然无恙，茶几上甚至多了几个精致的碗盘，上面冒着热气。


    “不会吧……”


    她凑近一看，两荤两素加白米饭，旁边还有一小碗汤。


    嗡嗡的耳鸣声侵入脑海，她头皮发麻，大脑在这一瞬间飞速运转。


    谁做的？机器人做的吗？


    茶几旁边贴着一张橙色便签，机器打印的规整字迹印在上面。


    【看你太累特地为你做的，希望合你胃口^w^~喵】


    在喵什么？


    她拿起便签反复观看，花了几秒冷静下来。


    食物的香气萦绕鼻尖，肚子很不争气地叫唤，白米饭冒着热气。


    这确实是刚刚做好的饭菜，也就是说，她刚才回来的路上可能和做饭的人擦肩而过。


    是机器人做的……怎么可能，再怎么想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这怎么看，都是她遇到了跟踪狂才对。


    偏偏在工作最忙碌的时候，偏偏在东城一区，偏偏在租的房子里……遇到这种事。


    “啊，好麻烦……”


    注：本文架空世界观，关于科技、世界观的设定都是为了两人的感情戏服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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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