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打响名声(下)
作品:《胡同槐下》 谷雨这天的风带着槐花的甜香,宋嘉树凌晨揉面时,听见胡同里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叮当当的,混着他手里面团撞击案板的闷响,倒像是支不成调的春曲。
前院忽然传来赵瘸子的咳嗽声,比往常更急些。
宋嘉树擦了擦手往后院走,见老头正蹲在煤炉边翻找什么,竹筐里的账本散了一地。“找啥呢?”他蹲下去帮忙捡,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铁皮盒。
“喏,这个给你。”赵瘸子把铁皮盒打开,拿出一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这俩月野菜包挣的,你占大头。”
宋嘉树低头一看,怀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张“大团结”,边角都用纸条捆着。
“这、这……”宋嘉树变了脸色,慌忙把盒子推回去:“老板,我有工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赵瘸子瞪他一眼,往灶膛里添了块煤,“当初要不是你死磕那本破书,哪有这野菜包?这钱你该得。”
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存着,以后有点什么事情也好应付。北京城里哪个男人没点存款?”
宋嘉树捏着那一沓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赵瘸子时,老头骂他“笨得像驴”。
现在想来,那些骂声里藏着的,原是份不轻易说出口的疼。
上午的阳光刚过房檐,铺子前就排起了长队。
排在头一个的是胡同里的修鞋匠,他把工具箱往槐树下一撂,买两个野菜包蹲在马扎上吃。
“小树,再给我来俩野苋菜的,”修鞋匠漱了口茶水,“我那徒弟昨儿尝了一个,今早非缠着我多带几个,说比他娘在乡下做的菜团子细滑,油渣也舍得放。”
两人正聊着,就见个穿蓝布衫的女人站在铺子前张望,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用湿布裹着的东西。
“请问,这里是卖野菜包子的吗?”女人怯生生地问,“我从海淀那边过来,听我表姐说这儿的包子用的都是现挖的野菜……”
宋嘉树刚要应声,赵瘸子就从柜台后探出头:“正是,您要点啥?今儿有荠菜、马齿苋、灰灰菜三种馅儿。”
女人眼睛亮了,解开篮子上的布——里面竟是半篮水灵的苜蓿芽。
“我娘家在郊区,这是今早刚掐的,想着给您送来试试,”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表姐说您收野菜,给的价公道。”
宋嘉树接过苜蓿芽,指尖触到叶片上的露水,凉丝丝的。
“这玩意儿包饺子最鲜,做包子也成,”赵瘸子在一旁搭话,“按灰灰菜的价给,错不了。”
宋嘉树带着苜蓿芽走近后厨,与赵瘸子相视一笑,如今他们收野菜的买卖已经传出去了,每天都有人带着新鲜的菜来。
收摊后,宋嘉树往回收站走。
春风卷着杨絮扑在脸上,胡同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大妈正围着说闲话,嗓门亮得能传到街对面。
“要说这天津包子铺的野菜包,真是绝了……”“听说那小伙子还收野菜呢,给的价公道……”
宋嘉树听得耳热,加快脚步拐进回收站。
王老头正坐在小马扎上,就着昏黄的灯泡翻旧书,土狗趴在脚边打盹。“大爷,我给您带了新蒸的荠菜包。”他把油纸包往桌上放下。
王老头掀起眼皮,指了指桌角的坛子。
“尝尝我泡的香椿芽,就着包子吃。”他忽然笑了,“你那包子现在可是名人了,昨天有个穿西装的来问,说想批发去饭店卖。”
“我没应。”宋嘉树剥开包子,热气裹着荠菜香漫出来,“赵老板说,这包子离了这胡同的井水和柴火,就不是这味儿了。”
王老头往嘴里塞了口包子,从床底拖出个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本旧书。
“这本你拿去看,《食疗本草》,记着怎么用野菜入药,或许能帮你琢磨新馅料。”他翻出本线装书,扉页上有行娟秀的字:“春味藏于野,人心藏于暖。”
“这是我爱人写的。”老头摩挲着字迹,“她总说,做生意和做人一样,得实在,得留有余地。”
宋嘉树忽然明白,这野菜包子能被人念叨,不只是因为味道鲜,是因为里面包着的,是王老头递来的旧书,是赵瘸子藏在骂声里的好,是所有在这胡同里帮过他的人给的暖。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大团结,往王老头面前推:“大爷,这钱您收下,谢谢您教我的……”
“傻小子。”王老头把钱推回去,“我教你认野菜,是怕你饿肚子。现在你能靠这手艺吃饭,比给我多少钱都强。”
他往拍了拍宋嘉树肩膀,道:“我这儿回收站消息杂,听说再过段时间,这生意市场怕是要变天了。”
“这是什么意思?”宋嘉树眉峰微蹙,眼睛里攒着认真。
“小道消息罢了,你还小,先不用知道。”王老头摆摆手,“早点回去吧,我老头子要睡了。”
走出回收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宋嘉树摸了摸兜里的笔记,纸页边缘磨得发亮,像是被翻了无数遍。
春风卷着他的影子往胡同外飘,他忽然想起逃离宋家村的那个秋夜。
那时他以为北京的天亮得早,现在才懂,能让人心里亮堂的,从来不是天亮得早,是手里有活干。
回到包子铺,赵瘸子还在柜台后算账。
宋嘉树回到房间,把钱塞回自己的书包,又在旁边摆上王老头给的笔记和那本《食疗本草》。
窗外的风卷着槐花瓣打在铁皮上,宋嘉树闭上了眼睛,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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