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打响名声(中)
作品:《胡同槐下》 野菜包子的试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珠市口胡同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漾开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虽说这野菜包子这平常素包子相比,贵是贵了点,却挡不住胡同里食客们的口耳相传与日渐高涨的热情。
“赵老板,今儿的野菜包还有没?给我留俩!”常来的纺织厂女工刘姐,人还没到铺子前,清亮的嗓音就先到了。
她骑着一辆老旧却干净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布包,额角沁着细汗,显然是赶着上班前绕路过来的。
“小树,快快,给我捡四个!我家那口子昨天尝了一个,念叨一晚上,说比肉包子还香!”
退休的老教师周爷爷拄着拐杖,笑眯眯地排在队伍里,不时踮脚朝蒸笼张望。
宋嘉树应接不暇,脸上蒸得红扑扑的,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他动作麻利地掀开笼屉,白茫茫的热汽“呼”地涌出,带着面食的甜香和那股子独特的、勾人的野菜混合油脂的香气,瞬间攫住所有人的嗅觉。
“哟,这味儿!一闻就开胃!”排队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笼屉里,白胖胖的包子挤挨在一起,个个十八个褶,匀称漂亮,隐约透出内里深绿的馅心,看着就惹人喜爱。
宋嘉树戴着粗布手套,小心地夹起包子装入油纸袋,递给翘首以盼的客人。那接过包子的手,有的苍老布满皱纹,有的年轻带着茧子,无一不是迫不及待地先凑到鼻尖深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而期待的神情。
“嗯!香!就是这味儿!”
“小树手艺真是这个!”有人竖起大拇指。
宋嘉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唇一笑,眼角微微弯起,像初阳投下的暖光。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如今也漾开了粼粼波光,透着被认可的欣喜和忙碌的充实。
然而这新品种包子的反响超乎了宋嘉树的预料,它的火热不止局限于这一条胡同。
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北京弯弯绕绕的胡同飞了出去。
“天津包子铺出了个野菜包子,香掉眉毛!”成了附近一片儿大爷大妈们闲聊时的新话题。
数不尽的顾客从珠市口这一块乃至更远的地方捡到消息,慕名而来,都为了尝这一口野菜包子。
这年头,人们肚子里油水渐渐足了,反而开始念起那口清淡野趣。
野菜包子名声的传播,不仅仅是因为它那味道,更多是一种共鸣。
对于上了年纪的老北京,这口野菜勾起了他们关于艰难岁月、田野春色的复杂回忆,是带着特殊含义的怀旧滋味。对于北京城里吃惯了精细食物的年轻人,带着乡野气息的包子是一种新奇、健康的体验。而对于北京家庭的主妇们,这是给孩子换口味、解油腻的绝佳选择。
开始有三轮车夫蹬着车特意过来,一口气买上十来个,用厚棉布裹了放在车座底下,说是拉活时顶饿又解馋。
后来,附近机关单位的人也闻讯而来。几个穿着挺括中山装、拎着公文包的干部模样的人,站在略显油腻的铺子前,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抵过那香气的诱惑。
他们尝过之后,竟是常客了,有时还会讨论两句:“今天这馅儿是荠菜的?比上次的野苋菜更清甜些。”
最让宋嘉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穿着讲究、气质娴雅的中年女士。
她第一次来,只小心地买了一个,站在路边细细品尝之后,第二天直接带着饭盒来了。
“小同志,你这野菜包子做得真好。”她微笑着,声音温柔,“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外婆春天里总会做类似的菜团子。没你这个精细,但那份鲜灵劲儿,是一样的。给我装十个吧,带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
宋嘉树被她说得心头暖融融的,手脚麻利地给她装好,还细心地在饭盒外裹了层干净纱布保温。
女士接过饭盒,看了看宋嘉树年轻却带着坚韧气息的脸庞,柔声道:“好好干,孩子。这年头,肯下功夫琢磨手艺的年轻人不多了。”
这话像一阵温软的春风,吹得宋嘉树心里那片初初萌发的绿意,越发茁壮起来。
宋嘉树成了铺子里最忙碌的人。天不亮就出门挖菜,回来后像对待艺术品一样处理馅料。
赵瘸子也不再袖手旁观,有时会踱过来,看似随意地指点两句:“这荠菜剁得再细点,口感更好。”“野苋菜焯水时滴两滴油,颜色更翠。”
他甚至默许宋嘉树尝试开发新口味。于是,除了最初的野苋菜猪油渣包,又陆续有了荠菜鲜虾皮包、马齿苋鸡蛋包、清爽的凉拌灰灰菜馅……
包子铺的生意前所未有的火爆。尤其是早晨和傍晚,队伍能排到胡同口去。人们不再仅仅为了果腹,而是为了那一口难以替代的“春天的味道”、“野地的清香”。
“师傅,给我来十个野菜的!五个荠菜的,五个野苋菜的!”
“昨天的马齿苋的还有没?我女儿没吃够!”
“老板,你这野菜包能预定吗?我明天想买二十个带走!”
赵瘸子坐镇柜台收钱算账,但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后院那专门处理野菜的角落。他看着宋嘉树弓着清瘦的背脊,就着盆里的清水,一丝不苟地择洗那些带着泥土芬芳的野苋菜、荠菜、马齿苋,侧脸在春日暖阳下显得格外认真专注。
“荠菜根别去太狠,那点甜味留着!”赵瘸子有时会哑着嗓子指挥两声,“水再烧滚点,烫下去就得捞起来,不然叶子黄了!”
宋嘉树便虚心低声应着:“欸,知道了老板。”
这一老一少,一个嘴硬心软,一个沉默肯干,竟在这蒸汽缭绕的包子铺里,生出一种无言的默契。
*
一天下午,沈砚骑着车风风火火地冲过来,车把上挂着书包,车筐里照旧是两瓶汽水。
“宋嘉树,嘉树!”他还没下车就喊,嗓门里带着惊喜,“你行啊!现在我们学校里都有人议论你们家的野菜包子了。说特别好吃!我跟我妈说她还不信呢。”
宋嘉树正在后院清洗明天要用的野菜,两手沾着泥水,闻言抬起头。他脸上汗津津的,却洋溢着红光和喜悦。
“真的?你们同学也知道了?”
“那可不!”沈砚跳下车凑过来,把汽水放在宋嘉树身边,“嚯,这么多野菜?怎么样,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来给你搭把手?工钱好说,管饱就成!”
他嬉皮笑脸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宋嘉树。
宋嘉树被他逗笑了:“你来捣乱还差不多。不过……确实有点忙不过来了。”
他看了看堆成小山的野菜,语气里带着一丝烦恼。
赵瘸子也背着手走过来,看着这景象,忽然开口道:“光靠你一个人挖,也不是长久之计。量大了,地方难找,也保证不了品相。”
不愧是做了几十年包子生意的老板,赵瘸子这话说到了宋嘉树心坎上。他最近正为此发愁,附近的野菜都快被他“扫荡”光了,要去更远的地方,费时费力。
沈砚闻言沉吟片刻,打了个响指:“这还不简单?发动群众啊!”
“发动群众?”宋嘉树和赵瘸子都看向他。
“对啊!”沈砚来了兴致,在宋嘉树身边蹲下,“你看啊,胡同里那么多大爷大妈,平时没事就爱遛弯晒太阳的。你跟他们说,收野菜!
定好价钱,只要指定的这几种,要嫩的、干净的!他们还不多乐意给你挖去?既活动了筋骨,还能挣点零花钱给家里孙子孙女买糖吃!”
宋嘉树眼睛顿时亮了——这主意太好了!
赵瘸子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倒是出了个靠谱的点子。”
“那就这么定了!”宋嘉树拍案决定。
说干就干。
第二天,胡同里的顾客们就在包子铺门口看见了张红纸,上面是宋嘉树工工整整写的字。
“本店长期收购新鲜野苋菜、荠菜、蒲公英(婆婆丁)、马齿苋,要求鲜嫩无虫,干净整齐,价格面议。”
消息一出,果然在胡同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孙奶奶第一个挎着小篮子来了:“嘉树,你看我这把苋菜咋样?一大早去护城河沿儿掐的尖儿!”
接着是胡同口修鞋的王老头、闲着没事干的李婶、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纷纷拿着自己采摘的野菜来问价。
宋嘉树事先和赵瘸子商量好了价格,比市场普通蔬菜稍高一点,但又控制在成本允许范围内。
他仔细检查送来的野菜,合格的当场结账,不合格的就耐心解释哪里不行。
这样一来,不仅野菜的来源和品质得到了保障,宋嘉树也从繁重的采摘工作中解放出来,能更专注于馅料的研发和品质控制。他甚至开始教几位常送菜的大妈如何更好地保持野菜的鲜度和处理初加工。
小小的包子铺,初步成了一个野菜加工的小小枢纽,将胡同里的闲散劳力和市场需求巧妙地连接了起来。
赵瘸子看着宋嘉树有条不紊地验货、记账、发钱,眼里露出了难得的、毫不掩饰的赞赏。
野菜包子的生意越发红火,每天一百个都不够卖,很快增加到了一百五十个,两百个……几乎和传统肉包平分秋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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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打响名声(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