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在剧烈的震动中忽明忽暗，像一只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林玥初被两个亲卫兵一左一右地架着，在混乱的人流中逆行。


    爆炸的巨响从不远处传来，冲击波掀起的气浪几乎将三人掀翻。


    头顶的合金天花板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迸射的火花和脱落的管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这边！快！”


    左边的亲卫兵吼着，拖着她拐进一条备用通道。


    林玥初的脑子嗡嗡作响，不是因为爆炸，而是因为脖子上那个金属环。


    它不亮了。


    刚才在实验室里，那阵最猛烈的震动过后，她脖子上的项圈指示灯就彻底熄灭了。


    秦瀚舟给她套上防弹背心的时候，手指曾不经意地擦过项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没发现。


    这个认知让林玥初的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


    她是不是自由了？


    她是不是可以……


    一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


    逃？


    逃到哪里去？


    在这艘正在被围攻的旗舰上，她能逃到哪儿？更何况，她的家人，还有那些实验室里的“她”，都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地捆在原地。


    “轰——！”


    又是一次剧烈的撞击，整艘战舰向一侧倾斜，三人脚下不稳，齐齐撞在通道的墙壁上。


    右边那个亲卫兵闷哼一声，小腿被一块掉落的金属板砸中，鲜血立刻渗透了作战服。


    “他们的火力太猛了！”他咬着牙，试图站起来，却又软了下去。


    “你带她先走！去舰桥！”受伤的亲卫兵冲同伴吼道，“我在这里建立临时防御点！”


    “你撑住！”


    剩下的那个亲卫兵不再犹豫，拽起林玥初的手臂，继续向舰桥的方向狂奔。


    通道里充斥着烧焦的味道和刺耳的警报，到处都是伤员和奔跑的士兵。


    林玥初的身体被动地被拖着，视线却在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墙壁上的紧急示意图，受损的线路接口，空气中弥漫的能量粒子浓度……所有信息在她脑中飞速整合、分析。


    她比这些士兵更熟悉这种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感觉。


    “停下！”林玥初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却不容抗拒。


    亲卫兵愣了一下，回头看她。


    “你想干什么？”


    “想活命就听我的。”林玥初甩开他的手，指着前方一个通风管道的入口，“走这里，主通道很快就会被炸塌。”


    亲卫兵的脸上写满了怀疑。


    一个囚犯的话，他怎么可能相信？


    他的迟疑只持续了三秒。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们刚刚跑过的主通道，在他眼前彻底坍塌，被狂暴的火焰和扭曲的金属吞没。


    亲卫兵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他再看向林玥初时，表情已经变了。


    林玥初没有理会他，率先撬开通风管道的栅栏，矮身钻了进去。


    管道里狭窄而黑暗，只有远处透进来的些许红光。


    亲卫兵紧随其后。


    “你怎么知道……”


    “在边境星，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林玥初头也不回，在复杂的管道中熟练地穿行，“你们这些在温室里长大的帝国精锐，懂什么。”


    亲卫兵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闷头跟着她爬。


    这个女人，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终于，在爬了近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出口。


    林玥初示意他噤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外面就是通往舰桥的最后一段廊桥。


    廊桥上，几名“神罚号”的士兵正和三个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的敌人交火。


    那些仿生人的动作快得匪夷所思，手里的武器射出蓝色的粒子束，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命中士兵的防御薄弱点。


    “是‘灰烬’……”亲卫兵的声音发紧。


    林玥初的瞳孔也缩了起来。


    这就是秦瀚舟口中的恐怖分子？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竟然强到这种地步。


    眼看己方士兵节节败退，亲卫兵举起武器就想冲出去。


    “别动！”林玥初一把按住他，“你出去就是送死。”


    她指了指廊桥顶部的一根备用能源管道。


    “打那里。”


    “那会造成能量泄漏，引发二次爆炸！”


    “不炸也是死。”林玥初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相信我，我有分寸。”


    亲卫兵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林玥初的指示，对准了管道上一个极其刁钻的节点。


    “开火！”


    一道能量束射出，精准命中。


    管道瞬间破裂，高压的冷却气体像白色的浓雾一样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廊桥。


    “灰烬”的士兵视线受阻，动作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就是现在！


    “走！”


    林玥初像一只猎豹，从通风口一跃而出，借着浓雾的掩护，朝着舰桥大门的方向冲去。


    亲卫兵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灰烬”士兵愤怒的吼叫和杂乱的枪声，但都慢了一步。


    两人冲到舰桥门前，亲卫兵用尽全力拍打着身份识别器。


    “开门！紧急情况！”


    厚重的金属门向一侧滑开，两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合上，将枪林弹雨隔绝在外。


    舰桥内，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中央的星图投影闪烁不定，各种警报声交织成一片刺耳的噪音。


    工作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嘶吼着，汇报着各种糟糕透顶的数据。


    “右翼引擎过载百分之三百！即将停机！”


    “能量护盾剩余百分之七！撑不住了！”


    “敌方三艘突击舰正在进行协同跳跃，目标……目标是我们的舰桥！”


    一个年轻的舵手脸色惨白，双手死死地抓着操纵杆，但巨大的舰体在他的操控下，显得笨拙而迟钝，根本无法躲避敌方密集的火力网。


    “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他喃喃自语，彻底失去了斗志。


    “让开！”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他身后炸响。


    舵手回头，就看到那个穿着防弹背心，长发凌乱，脸上还带着血污的女人。


    是那个被上将带回来的囚犯。


    “你……”


    “我让你滚开！”林玥初一把将他从驾驶位上推了下去，自己坐了上去。


    她那双被无数飞行员羡慕过的，修长而稳定的手，抚上了冰凉的操纵杆。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活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快把她拉开！”舰桥的代理指挥官，一名中年上校，惊怒地吼道。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想要制住林玥初。


    “别碰我！”林玥初猛地一推操纵杆，同时踩下紧急规避的踏板。


    重达数亿吨的旗舰“神罚号”，在她手中仿佛变成了一艘轻巧的穿梭机，以一个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角度，猛地向下一沉，然后侧翻。


    “啊——！”


    整个舰桥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超重力死死地按在原地，连惊叫声都变了调。


    一道由三艘敌舰齐射的，足以将舰桥瞬间蒸发的集束炮火，擦着“神罚号”的顶部装甲呼啸而过。


    致命的攻击，落空了。


    舰桥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着那个坐在驾驶位上的女人。


    林玥初没有理会他们。


    她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化作一片残影，无数复杂的指令被瞬间输入。


    “关闭非战斗区域能源供给，全部转接到主引擎和护盾！把辅助推进器的安全阀打开！过载就让它过载，现在需要动力！”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上校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冲手下的士兵吼道：“照她说的做！快！”


    舰桥的工作人员如梦初醒，立刻开始执行命令。


    “神罚号”在林玥初的操控下，开始在密集的炮火中起舞。


    它不再是被动挨打的靶子，而变成了一头被激怒的，笨重却致命的巨兽。


    每一次转向，都险之又险地避开攻击；每一次加速，都恰到好处地拉开距离。


    她甚至利用一艘敌舰作为掩护，躲过了另一艘的偷袭，导致两艘“灰烬”的战舰撞在了一起，爆成一团绚烂的烟花。


    “干得漂亮！”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舰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静，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舰桥，汇报情况。”


    代理指挥官抢过通讯器，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上将！我们没事！我们……”


    “让她说。”秦瀚舟打断了他。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到林玥初身上。


    林玥初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星图，她一边操控着星舰，一边飞快地开口：“敌舰还剩七艘，呈包围阵型，他们的目标是瘫痪我们的动力系统。我需要你带人端掉他们位于三点钟方向那艘指挥舰的通讯阵列，给我三十秒的窗口期。”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片刻。


    三十秒，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收到。”


    秦瀚舟的回答，只有一个词。


    林玥初猛地拉动操纵杆，巨大的舰体开始旋转，主动迎向了敌方的炮火。


    “她疯了！她要干什么！”


    “快停下！护盾撑不住了！”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林玥初驾驶着“神罚号”，用舰体最厚重的正面装甲，硬生生地扛下了一轮齐射。


    剧烈的震动让舰桥里所有东西都飞了起来，护盾能量瞬间清零。


    但与此同时，“神罚号”也借助这股冲击力，完成了转向，将舰首的十八门主炮，全部对准了那个短暂暴露出来的缺口。


    那个由秦瀚舟为她创造出来的，三十秒的窗口期。


    “开火。”


    林玥初的声音，像死神的宣判。


    十八道毁灭性的光束，撕裂了漆黑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