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离开悬壶堂

作品:《侯爷放我自由后却又追过来

    是夜,嘉楠躺在床上,始终无法合上双眼。


    今日的情绪太过大起大落,直到现在,她始终不能有一种,落地的真实感。


    她不知第几次起身,来到桌前,点明烛火。


    细细地拿出身契与户契,逐字看着。


    陆翊桉……他真的把这些给她了。


    没有任何的要求,没有任何的条件。


    嘉楠脑中细细回想着与他相识后的一切,有些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情绪了。


    起初,在方府的客院,她只把他当成一件差事。


    后来,在泸江上,他是个给她添麻烦的存在,但也让她,第一次有了施展师父绝学的机会。


    望京初见,他执着地问她,想探寻她的真心话,却被她敷衍过去。


    原以为再不会有交集,可封侯山偶遇,不经意又了解起他的过往。


    再后来便是侯府遇险,他挺身相救,她在忠勇侯府与方府的利益交换下,成为他身边的丫鬟。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打算,要帮她恢复自由身吗?


    可是,他是怎么看穿自己的呢?


    好像,在船上的时候,他就问自己,是不是甘心安于后宅。


    原来,他是真的在乎她的真实想法的吗?


    嘉楠轻抚着户契,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户主:沈嘉楠。


    “沈嘉楠。”她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


    从此,她不再是平溪县东流巷的沈楠,也不再是方府的嘉楠,她是沈嘉楠,是完完全全,从属于自己的了。


    母亲不能再干涉她的婚嫁,夫人不能再阻碍她的来去。


    就像陆翊桉说的,她彻底自由了。


    “陆翊桉……”


    这世上第一个不求回报地对她好的人,居然是他。


    嘉楠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夜寂无声,她能清晰地听到,它的悸动。


    但很快,她就将手放下,拒绝再聆听,自己的心,发出的声音。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她是方府的丫鬟的时候,他们之间不可能。


    她是侯府的丫鬟的时候,他们之间不可能。


    她恢复自由身,是一个普通平民百姓的时候,他们之间,也不可能。


    如果说到现在,她还看不清陆翊桉对她有意,那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可有些事……


    嘉楠叹了口气。


    友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东西。


    做朋友,只要坦坦荡荡不图谋什么,就可以不在乎年纪,不在乎贫富,不在乎身份地位的差距。


    可一男一女在一起,从来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和陆翊桉在一起,要面对的太多的阻碍,就算突破了那些阻碍,她也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


    嘉楠认认真真地,将两份契书收好。


    等为陆翊桉祛毒的事了了,就离开望京吧!


    嘉楠释然地笑了笑,回到床榻上,闭眼躺下。


    一夜好梦。


    三日后,悬壶堂。


    “怎么样,害怕吗?”嘉楠整理着手上的银针,头也不回地问身后平躺着的燕儿。


    这是最后一次施针了,若成了,往后便只需正常用保胎药就行。


    若不成,便是天意了……


    燕儿抚了抚已经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看起来云淡风轻:“能保到今日,足见你的本事了,我相信你。”


    嘉楠挑了挑眉,拿着银针来到燕儿面前:“你好像不管做什么事,都很镇定。”


    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不镇定,又能如何呢?我在这世上本就一无所有,无论做什么,都只能奋力一搏罢了。”


    “赢了,盆满钵满!输了,也无非,就是赔上一条命罢了。”燕儿笑了笑,“不亏。”


    嘉楠闻言,莞尔不语。


    她不认同燕儿的不择手段,但很奇怪,她好像并不厌恶燕儿这个人。


    反而,有些欣赏她不顾一切的勇气。


    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们之间,注定不会成为朋友。


    “准备好了吗?”嘉楠拿起银针。


    燕儿握拳闭眼,深深地吐露一口气:“开始吧!”


    一个时辰后……


    嘉楠揉了揉手腕,擦去额间沁出的密汗,这才伸出三指为燕儿把脉。


    片刻后,微笑起身。


    “放心吧!成了!往后,就不必寻着由头偷摸出来了。”


    燕儿直到此时,才露出一些喜色。


    人生这场棋,她又赢了一步。


    “多谢你。”燕儿真心谢道。


    “不必,你我之间,各取所需罢了。”嘉楠从柜中,取出一个小药瓶,递给燕儿,“这是剩余的剂量。”


    燕儿伸手接过,轻轻掂量了两下。


    这段时间,她已经偷摸给曲风遥下过几次药。


    嘉楠研制的药粉,无色无味,又溶于汤水,确实很难被察觉。


    之前,她每次只给自己一指甲盖大小,这回,却是给了一个掌心大的小瓷瓶。


    这是……


    从此两清了的意思?


    “你就不怕,我拿了这药,却不继续给曲风遥下?”燕儿将小瓷瓶放到荷包中,笑道,“那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样对你最有利。”嘉楠笑着摇头。


    燕儿的孩子,若是不能成为曲风遥唯一的子嗣,她手上的筹码,就太轻了,拿什么去搏她想要的富贵呢?


    比起自己,燕儿才是那个最想对曲风遥下药的人。


    不过她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过多联系的好。


    今日利益相同,可以是同盟,他日利益相悖,难保她就不会像卖魏香君一样卖她。


    “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嘉楠摆手,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放心吧,便是我被人发现了,也不会出卖你的。”燕儿看了一眼嘉楠,也不多言,带上帷帽,开门走了出去。


    嘉楠并不表态,只沉默目送燕儿离开。


    有些话,听过就好。


    就当她此刻说这话是真心的吧,但世事难料,人心易变。


    自己之所以把剩余的药全部给她,并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拿到身契以后,她已经不在乎曲风遥的事了。


    如今桎梏已解,自由就在眼前,嘉楠不想让自己拘泥在这些情绪里。


    燕儿如何,曲风遥如何,她都无所谓了。


    若不是陆翊桉的事未了,她恨不得今日就离开望京。


    昨日,她已经和裴大哥请辞,今日,是她在悬壶堂做事的最后一日。


    望京城里,不缺她一个大夫。


    比起在这里坐诊,她更想当个游医,走遍天下。


    方府这十年攒下的月钱,以及方夫人的赏赐,已经足够她吃用无忧。


    何况,她手上还有老太君的恩赏,陆翊桉给的月钱,以及悬壶堂挣的诊金。


    这些加起来,不说后半生无虞,游历的三五年都是足够自在的。


    嘉楠畅想着离开后的生活,内心畅快不已。


    她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收拾好,关上门,准备下楼。


    “等等!”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嘉楠回头,是张博翰。


    张博翰走到嘉楠面前驻足,犹豫开口:“管事的今日,把你手上的几个病患的脉案给了我。他说……你明日开始就不来了?”


    今日张博翰说话还算客气,嘉楠自然也不会呛他:“是的,都是些常见的妇科病症,你一看脉案便知。”


    “为什么?”


    “嗯?”嘉楠不解。


    “那个戴帷帽的妇人,我为她初诊时,判定她这一胎保不住。”张博翰神情挣扎,“我此话并非虚言,我自问做不到。可你出手……却保住了。”


    “我承认,起初我确实看轻于你,但这件事上……不得不服。你既然有这等本事,为何不继续坐诊?”


    张博翰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等你的名声传扬出去,你知道多少富贵人家的太太会寻上门来让你诊治,到时候,名利双收不在话下!”


    嘉楠没料到,一向最看她不顺眼的张博翰,此刻却在说着一些挽留她的话。


    但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名利,并非我所求。”


    她的师父,徐芝盈,曾经名满望京,多少人捧着钱财,只为让她看诊。


    可名利从来是把双刃剑。


    师父临终的时候,曾说过,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年少时追名逐利,曾做过不少打压排挤同门的事。


    最后,她亦被名利反噬,几乎失去对医术一道的本心。


    师父临终前,抓着她的手,告诫她,一定不要走她的老路。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样说。


    跟着方夫人接触许多官僚太太以后,她逐渐明白了其中的一些道理。


    给百姓治病,是纯粹的治病。


    但给那些太太小姐们治病,从来不是纯粹的治病。


    除非遇到死生大病,否则,逢迎几乎是必修技。


    到了望京以后,富贵更上层楼,这样的事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像裴瑜这样的人物,也要俯首遵从望京名利场的规则。


    何况是她。


    如今,她还是更想当个山野游医。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什么?”张博翰不解。


    学医固然是要悬壶济世,但谁不想世间留名,谁不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取财富呢?


    “张大夫,你还记得,我来的第一天,你说过什么吗?”嘉楠明媚一笑:“你说我婢仆之身却为人看诊。”


    “我那是以为……”


    嘉楠打断张博翰:“那些富贵人家的人,也是这样想的。望京不缺名医,他们的选择太多了,何必非得是我。”


    “我做奴仆这些年,够低眉顺耳了,往后,我更想从心所欲地活着。”


    “我想游历四方,多看看这世上的贫苦之人,若遇上疑难杂症,能看好一二,也算是功德了。”


    “望京富贵如云,但不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