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心话

作品:《侯爷放我自由后却又追过来

    陆翊桉独自坐在房中,看着书桌上的两份契书发呆。


    一份,是嘉楠的身契。


    一份,是嘉楠的户契。


    昨日,他去了籍契司,为嘉楠恢复了自由身。


    当管理户籍的小吏问他,是否将嘉楠的籍契落于忠义侯府的时候,他顿了顿:“单独立个女户。”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


    嘉楠的原籍在临江府,但她当年卖身给方府的时候,就已经从原户籍中迁出,后又跟着方府迁来了望京。


    他不知嘉楠和她家人的关系如何,但这么久以来,从未听她主动提起过,料想,应是一般。


    既然要给她自由,当然要给满,不能让她离了方府侯府,又被沈家所牵制。


    所以,他做主给嘉楠立了女户。


    往后嘉楠想做什么,即便是她的身生父母,也不能强行制约于她。


    嘉楠,应该会开心吧?


    陆翊桉看着眼前的契书,眼中漫出笑意。


    “侯爷,福顺说,你寻我?”嘉楠轻轻敲了敲原本就开着的门。


    陆翊桉的思绪被打断,转头便看到嘉楠笑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跟在她身后的福顺,却没有跟着进来,反而招手把屋内的顺康也领走了。


    陆翊桉笑了笑,没有阻止,转动轮椅靠近嘉楠。


    嘉楠虽觉得福顺与福康全部避开,有些怪异,但也没有开口询问什么。


    如今,与陆翊桉独处,并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嘉楠,坐。”陆翊桉来到桌前,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


    嘉楠依言坐下,作洗耳恭听状。


    不知道陆翊桉深夜叫她,是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可半晌,只等来了沉默。


    “侯爷?”嘉楠开口,小声询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恍然。总觉得认识你已经很久了,但细细想来,原来才半年多的时光……”


    陆翊桉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到嘉楠面前。


    嘉楠双手接过,尝过一口,才放到桌上。


    原来……竟才半年多吗?


    嘉楠喟叹一声,正要讲话,却被陆翊桉打断。


    “嘉楠,我曾两度问你,是否甘心安于后宅。第一次,你逃避了,第二次,你说谎了。”


    陆翊桉顿了顿:“今日,我想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愿真心回答?”


    嘉楠虚扶着茶杯的手一顿,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迟疑着开口:“侯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嘉楠,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敞开心扉,说句真心话。”陆翊桉看着她,用目光鼓励她,“如果有的选择,你是否,想要离开?”


    嘉楠默然垂首,浑身的寒毛在这一瞬间竖起。


    她强作镇定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这个问题,方夫人也曾问过她。


    那个时候,她学医小有所成,又被师父鼓励,正处于,最向往对离开后宅的时候。


    夫人一直对她很好,那个时候,她想,或许,可以跟夫人说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可那一次的真心话,换来的是,她再也不能去医馆了。


    这一切的机会,原本就是夫人给她的,她不该怨恨。


    可……可她是个人啊,怎么会,不难过呢……


    今日。


    一模一样的问题,又摆在她的面前。


    问出这话的,是她的第二个主子——陆翊桉。


    纵使他待她再不像主仆,但嘉楠很清醒,这是挥之不去的事实。


    凭心而论,陆翊桉对她真的很好。


    在侯府的这段日子,比过去在方府,还要自在得多。


    他允许她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从不干涉,甚至,让她去悬壶堂坐诊,重拾医术。


    这一切,真的很美好。


    美好得,让她总忍不住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这种美好,既令人向往,又使人害怕。


    她怕,不知道哪一天,陆翊桉转了念头,她就失去了这一切。


    陆翊桉还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她……该说真话吗?


    嘉楠的心忽地沉了下去。


    不!


    不能!


    万一跟上一回一样呢!


    如果她说了真话,又一次,要离开医馆回到后宅呢?


    嘉楠不敢赌。


    她咬了咬下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后,这才抬头:“侯爷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想着离开。嘉楠是否留于后宅,自然是听侯爷决断。”


    桌下,嘉楠的手紧握成拳,指尖,已经开始泛白。


    她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等待陆翊桉的下文。


    陆翊桉的目光深沉,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嘉楠,却只看到她假意疏离的微笑


    心中的期待,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对嘉楠,已经毫不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全部。


    他的过往,他所有的痛和泪,哀与伤,没有半分的隐瞒。


    他只是希望,在嘉楠离开前,也能够听她,对自己吐出心声。


    哪怕,只有一句……


    可她,却用这样拙劣的敷衍,来回应他。


    陆翊桉沉默着,垂下眼睑。


    那夜,花园里,她的手,拂过自己的脸庞时,轻柔而温暖。


    余温,似乎都还残存。


    她那么柔情地说着,一起去渭州。


    那一刻,他以为的真心,或许,也只是一场敷衍?


    陆翊桉自嘲一笑,随即,冷了目光。


    如果,他就是想听她的一句真心话呢?


    “今日,祖母同我商量,纳你为妾之事。”陆翊桉开口,语气冰冷,“我应下了。”


    嘉楠浑身一紧,指甲狠狠地扎进掌心,才堪堪稳住情绪。


    果然!


    明明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为何还是不长记性呢?


    为什么,还要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希冀来呢?


    方夫人不能给她的,陆翊桉难道就能给吗?


    终究,是自欺欺人罢了。


    嘉楠淡淡地笑着,低眉顺耳,语气平静:“一切,都听侯爷安排……”


    “只是……悬壶堂那边,我手上还有几个病患的事未了,还请侯爷开恩,容我将那边的事收个尾……”


    陆翊桉几乎将手中的杯子捏碎。


    嘉楠对他,果然是一丝一毫的信任,都没有!


    她从来,都不信,他是真心尊重她。


    陆翊桉不禁冷笑出声,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怒道:“既如此,那今夜!你便宿在此处吧!”


    嘉楠茫然地抬头,怔怔地看着陆翊桉。


    似是不太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他看着床榻的目光,早已把言下的意味表达明显,容不得她不信。


    嘉楠微微张了张嘴,却又合上。


    最终,只沉默地起身,往床榻走去。


    陆翊桉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


    嘉楠每走一步,他眉心的褶皱便深上一分。


    直到,嘉楠终于走到床榻边上。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陆翊桉以为,她终于想说些什么,哪怕是不满,哪怕是指责。


    可她只是沉默地,将手伸向自己腰间的系带。


    陆翊桉内心的愤怒,如滔天巨浪,狠狠地拍碎他的理智!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


    桌上的茶壶被他掼到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怒吼响起!


    “够了!嘉楠!你把自己当什么?!你又把我当什么?!”


    陆翊桉几乎气到颤抖。


    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他在她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嘉楠的手顿住,呆愣地看了眼粉身碎骨的茶壶,又看向陆翊桉。


    只是,目光始终带着些空洞,落不到实处的模样。


    他在愤怒什么?


    不是,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吗?


    “这难道……不是侯爷想要的吗?”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空远,似乎,像是另一个人在讲话。


    身子而已。


    她第一天来侯府的时候,不就做好准备了吗?


    只是,他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


    让她错以为,他们之间,虽然是从属,但至少,是有那么一丝平等和尊重的。


    她怎么这么傻,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怎么还是在陆翊桉身上栽跟头。


    主与仆,哪有平等可言。


    原本以为,治好陆翊桉,会有离开的可能。


    还是……想太多了。


    陆翊桉看着嘉楠无神的双眼,心中一痛。


    他在做什么。


    明明,是要给嘉楠惊喜的。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推动轮椅,来到嘉楠面前,从怀里拿出身契和户契,拉起嘉楠的手,轻轻塞到她手中。


    “嘉楠,我想要的,只是你的一句真心之言。”


    “抱歉,最后弄成了这样。”


    “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陆翊桉合上双眼,转过轮椅,声音因为后悔而有些沙哑:“你不用再困在后宅,困在谁的身边。从此天高海阔,只用遵从你自己的心意。”


    她不想说,便不说吧……


    他不该逼她的,最后,反而伤了她。


    嘉楠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两份契书。


    一份还她自由身的身契,一份女户户契,上面,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沈嘉楠。


    不是沈楠,也不是嘉楠。


    是沈嘉楠。


    这个名字里,没有抛却她的过往,却又给了她新生。


    嘉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纸上的字有些模糊。


    直到豆大的泪滴掉落在纸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她才如梦初醒似的,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去吸干。


    幸好……没有将上面的字浸湿……


    嘉楠吸了吸鼻子,想要阻止自己流泪。


    可眼泪,却不听使唤的,越流越多……


    直到,将她的面颊完全打湿。


    “侯爷……为什么……”嘉楠的嗓子里,从来没有发出过这么难听的声音,但她已经管不上这许多。


    她不明白,为什么。


    他不是来试探她的吗?他不是要让她屈服于主仆的身份的吗?


    他不是,来打碎她的梦想的吗?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