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港口向来鱼龙混杂，各方势力在此明争暗斗，平常维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实际利益受到触碰时便会立时翻脸。


    作为在日本境内乃至于国际上都赫赫有名的霸主，组织在横滨港口的交易还从未被人破坏过。


    或者说，从未有人成功破坏过。


    这个客观事实让所有来到此处进行交易任务的组织成员都不可避免地降低了至少百分之三十的警惕，哪怕是一向不轻视任何敌人，万事要做到万无一失的琴酒，也不认为自己会在几乎算是大本营的地方翻车。


    但话又说回来了，都铺垫到这份上了，按照惯例，此时不翻个车就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你说是吧，琴酒？”


    通讯器中传来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琴酒当即右眼皮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他冷淡地问道。


    李系坐在自动在神奈川的大路上飞驰的兰博基尼的驾驶座上，悠哉地对着通讯器说道：“我从朗姆那儿截了点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说。”


    “你态度不好，不说了。”


    琴酒额角青筋暴起，浑身上下散发出寒气，吓得旁边的伏特加一个激灵，颤颤巍巍地小声叫道：“大，大哥？”


    琴酒瞟了冒出冷汗的伏特加一眼，冷冷道：“去你该去的位置。”


    “你又在凶伏特加。”令人火大的低沉声线再次从通讯器精准传到琴酒耳中。


    琴酒根本不接他的茬，直入主题：“有话快说。”


    李系没指望着能从琴酒这里得到什么好态度，不继续跟他扯皮，直截了当地说道：“昨天凌晨，突然有大量来自美国的游客在羽田机场落地。”


    “美国人来日本并不罕见。”琴酒说道。


    “你说得对。”李系赞同道，“但这些人下了飞机，全部直奔横滨，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了。与此同时，昨天夜里，有军/火商运了一批武器到横滨……琴酒，你今天就是要在横滨跟人做交易吧？”


    琴酒眸光一凛：“有人走漏消息？”


    李系连忙撇清关系：“我可没这么说。不过这确实怪了点不是吗？你最好小心点，要是被人抓了，我可捞不动你。”


    琴酒闭了闭眼，懒得骂他，忽然想起之前对话里的关键词，问道：“你说这是朗姆那边的消息？什么时候的消息？”


    李系很满意他关注到了这一点，答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些：“一个小时前。”


    琴酒眉心皱起，沉默着思索其中的问题。


    朗姆一个小时前就收到消息了，明知那些人极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却没有对他作出任何警示……


    缺乏血色的薄唇随着主人的冷笑咧开，里面的利齿微启开一条缝，似要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撕碎靠近自己的一切活物。


    “朗姆……”


    这个老家伙，想拿他当诱饵，引出潜藏在组织里的老鼠？


    究竟是想抓老鼠，还是想一箭双雕，趁机排除异己，吃下他琴酒手下的势力？


    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李系似乎在哪里停了车，通讯器中传来他关上车门的闷响，随后是比平常略快的脚步声。


    “琴酒，听我说，我大概知道走漏消息的是谁。现在你不是在准备交易，而是打算通过这次交易引蛇出洞，明白吗？”


    “你什么意思？你又想干什么？”琴酒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一丝危险，“等等，阿玛尼亚克，你现在在哪儿？！”


    李系根本不理他说了什么，语速越来越快：“你发现了老鼠的存在，打算借这个交易的机会钓一条大鱼，并且派了我提前在老鼠撤退的半路截杀。这样你就不是没发现老鼠，还让他破坏交易的失误者，朗姆也不是发现了问题后前来解除危机的救世主。”


    琴酒的声线如同伺机进攻的毒蛇发出危险的暗示：“不需要你出面。告诉我老鼠是谁，我现在就会解决！”


    “喂？喂？离太远了，信号不好，听不见！”


    李系关闭通讯器，接着掏出手机，挂断琴酒已经拨进来的电话，挂机拉黑一气呵成，顺便把伏特加和基安蒂的电话也都拉黑，确保琴酒短时间内找不到自己后，拨出了另一个电话。


    对面似乎犹豫了片刻，应该是觉得这个时候这个人打电话过来没什么好事，但又实在担心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最终还是接了。


    “什么事？”


    李系从那沉稳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犹疑，心情甚好：“你今天是在跟着琴酒做交易任务吧？”


    “……是。”


    “三天前下达的任务，昨天才开始布局，真是谨慎。我很好奇，你们把人手都安排在了哪里，才成功地避开了琴酒的所有排查？”李系丝毫不留情面，一语点破，“莱伊，你可以为我解答吗？”


    “或者说……”他轻笑一声，“FBI的赤井秀一？”


    横滨港口的交易地点附近，赤井秀一的心随着电话对面的人说出的每一个音节渐渐沉下去。


    对方连他真名是什么、来自哪个机构都调查出来了，显然是胸有成竹，完全不是进行过精心伪装的试探。


    因此赤井秀一也彻底放弃了你来我往打太极的战术，直接回道：“你怎么查到的？”


    李系左耳上带着通讯器，右耳上带着连接手机的蓝牙耳机，走在羽田机场的大厅中，因这不对称而产生了一种恣意的美感。


    他翻看着手机邮箱中诸伏景光发来的邮件，暗自感叹这个凭借狙击在组织中立足的男人实在是被过于低估了。


    有这样深入且高效的情报搜集能力，他完全可以与专研情报的波本一较高下。若是那样，到底谁能成为组织中首屈一指的情报专家，还是个未知数。


    【莱伊是美国FBI的卧底，本名赤井秀一。——Scotch】


    这是五天前的消息。


    【朗姆收到线报，大批美国人从羽田机场前往横滨，同时有武器运往相同方向。朗姆打算亲自到场。——Bourbon】


    这是今天傍晚的消息。


    李系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19:38。


    距离约定的交易时间还有22分钟。


    他好心提醒道：“莱伊，你还有22分钟。一旦交易开始，我就只会旁观你和琴酒是如何斗个你死我活了。


    “并且，在你们两方争斗时，你猜会不会有个老家伙赶来坐收渔翁之利呢？”


    朗姆。


    赤井秀一迅速理解了那个所谓的“老家伙”指的是谁。


    看来今天的行动是不能继续下去了。按阿玛尼亚克的意思，如果强行继续，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琴酒，以及FBI和组织在场的人，全都被朗姆一视同仁地清除。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平静：“我知道了。你告诉琴酒了吗？”


    李系淡淡地答道：“我刚刚拉黑他的电话。”


    那就是说过了。赤井秀一在心中翻译。


    “真遗憾，那天在你的公寓门前没有机会好好道别。”赤井秀一说着，手里用另一部手机给詹姆斯发消息，说明已经暴露，需要立即撤退。


    李系感到身上一阵恶寒，低声骂道：“少在那里瞎遗憾！再不带着你的人滚，你这辈子都不用再感到遗憾了！”


    气急败坏的声音盖过了对面手机传来的背景音，似乎有女声广播的回响，但赤井秀一一时无暇去留意那是什么。


    “那么，阿玛尼亚克，希望下一次我回到日本时，你还活着。”


    他在通话的最后，对着这位立场不明的对手献上了诚挚的祝福。


    FBI的人在电话尚未挂断时，就已经开始向外撤离。他们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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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秘，因此离去时也并未惊动任何驻守在附近的组织成员。


    甚至偶尔在路上相遇，还能互相当作自己人，点头问个好。


    要不是琴酒这会儿并不打算对妄图对自己布下天罗地网的大胆狂徒发起反扑，这些认敌为友的蠢货都会被他碾碎骨头。


    赤井秀一是FBI中最后一个脱身的。撤离的路径上，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顺利得让他心慌。但这总归比还没到达安全地区就被围追堵截好得多。


    或许阿玛尼亚克是真的有心要放他们离开。


    在赤井秀一带领FBI众人分批登上从东京飞往大洋彼岸的客机时，朗姆也终于到达了横滨的港口。


    朗姆看起来脸色十分不虞，他前来的路上遇到了太多莫名其妙的麻烦，似乎有一群炸弹犯倾巢出动，在沿途的公路周边装了不少炸弹，以至于他不是被排查炸弹的警察拦下，就是遇到因“前方交通过于拥堵”而临时实施的交通管制。


    交易对象因这带着满身怒气大步走进仓库的人而浑身颤栗，听到与自己进行交易的银发男人发话让自己滚，立刻抱着拿到的东西，招呼着带来的小弟，一路小跑溜了。


    朗姆一向急性子，开口质问道：“琴酒，你手下又出了叛徒，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场交易已经被人盯上了！”


    琴酒不屑地冷笑：“我手下？朗姆，你也知道这场交易，如果出问题，也有可能是你那边出的问题。”


    伏特加在一旁附和道：“对对，朗姆老大，你的消息是不是错了？交易都完成了，这不是也没出事吗？”


    朗姆狠狠地瞪了伏特加一眼，说道：“我的情报不会出错！琴酒，我会向那位先生报告这件事。你，还有阿玛尼亚克，这段日子出的差错都太多了些！”


    “朗姆，你在说什么无用的废话？如果你还有一点……理智，”琴酒在最后关头换了一个稍显客气的词语，“你就该知道，如果已经有人盯上了这里，那么现在该做的是尽快撤退，而不是追究是谁的责任。”


    他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根烟，径自向外走去，叼着烟的利齿间迸出最后一句话：“当然，如果你想留在这里证明你的正确，那你随意。”


    随着琴酒的离去，他带来的人纷纷从把守的位置冒出头来，四散而去。


    琴酒出了仓库门，向保时捷停放的方向走去。伏特加跟在他身后，声音颤颤巍巍地提醒道：“大哥，你有电话……”


    琴酒脚步一顿，拿出手机，看着那上面的号码眸色一暗。


    那个敢把他拉黑的混蛋，还敢打来电话……


    “……”琴酒接通电话，却不发一言。


    “……”对面也只传来喘息声。


    “……”琴酒一向沉得住气。


    但是一旦环境静下来，细微的声音就能被听得异常清晰。


    那边好像不只是一个人的呼吸声？


    “阿玛尼亚克，你……”


    “哟，琴酒！”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却不是理论上应该出现的声线。


    “莱伊？”琴酒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


    赤井秀一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异常刺耳：“琴酒，你离开交易现场了？”


    琴酒低哑的嗓音瞬间带上了浓重的寒意：“让阿玛尼亚克接电话。”


    “他啊……”赤井秀一的声音意味深长，带着琴酒从未听过的缱绻。


    “他现在没空。”


    话音落地，琴酒还未来得及深想这句话的含义，身后轰然爆炸，整个仓库被冲天的火焰吞噬，火舌向四面八方疯狂地肆虐，热浪取代了微凉的夜风，扑打在琴酒的脸上，似要张开火热的怀抱，引领迷途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入未知的前路。


    在这片照亮天际的火光与此起彼伏的哀嚎中，琴酒听到手机中传来了一阵忙音。


    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