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老舅真要进屋，沈峰才笑着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他。


    “老舅，老舅，等等！还不是，还不是呢！您那红包先留着，等我啥时候把人追到手了，您再给个大的也不迟！”


    刘天阳和刘天赐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我们都懂的笑容。


    沈峰懒得再解释，转头看向刘天赐，见他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不像是要下地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


    “老舅，你这是要出门？”


    提起这个，刘天赐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愁色。


    刘天阳在一旁接过了话头，语气里满是憋气。


    “别提了！还不是天赐家那丫头，你二姐，谈了个城里的男朋友。今天说好了上门认亲，结果人家车都开到村口了，嫌咱们这儿有鸡屎味，愣是不肯下来，非要我们全家去县城见！”


    “鸡屎味？”沈峰眉梢一挑，“这是从多大的城市来的，架子这么大？”


    “还能是哪儿，”刘天阳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满脸的晦气，“就市里那个定山新区，听说家里是拆迁户，分了好几套房跟不少钱。”


    拆迁户。


    沈峰心里顿时了然。


    这三个字一出来，那股子傲慢就有了源头。


    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豪门，而是骤然暴富后，还没学会如何安放自己心态的普通人。


    这种人，最容易眼高于顶。


    “这叫什么事儿！”一直没吭声的沈国山把手里的车钥匙往兜里一揣，冷哼一声，“今天嫌鸡屎味，明天就得嫌你们土！这毛病要是不在第一天给他掰过来，往后有你们受的！他这是想干嘛？想骑在你们刘家头上拉屎啊！”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两个小舅子，理直气壮地一挺胸膛。


    “你们看看我！我当年娶了你们姐，在你们刘家，我说一句话，你们哪个敢说二个字？”


    刘天阳和刘天赐面面相觑，仔细回想了一下，竟发现姐夫说的……还真是他娘的事实。


    这么多年，沈国山在刘家确实有面子，说话有分量，没人敢不当回事。


    大舅刘天阳立刻凑到沈峰跟前，压低了声音。


    “小峰，你脑子活，见识广，你说这事儿咋办？总不能真让我们一家老小跑去县城里迁就他吧？那以后我们刘家的脸往哪儿搁！”


    沈峰自然赞同沈国山的话。


    “我爸说的有道理，这毛病，得治。他还能一辈子不进这个门？今天不进，以后也别想进。”


    “对！”刘天赐一拍手，下了决心，“我现在就给刘悦那死丫头打电话，让她滚回来！”


    “不用。”沈峰掏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我来打。”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来刘悦有些为难和焦急的声音。


    “喂，小峰……”


    “姐，我在你家门口，”沈峰的语气平淡，“带你男朋友回来。我跟珍妮还等着跟你俩一块儿去爬白松山呢。就在家等你。”


    说完，不等刘悦再有任何犹豫，沈峰直接掐断了通话。


    干脆，利落。


    县城，一家窗明几净的酒店咖啡厅里。


    刘悦举着被挂断的手机，愣在原地。


    她对面，一个浑身都是潮牌logo，穿着崭新运动鞋的年轻男人正皱眉刷着手机，正是她的男朋友林思聪。


    “怎么了？”林思聪头也没抬。


    刘悦深吸一口气，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自己的包。


    “我弟回来了，让我们现在就回去。”


    林思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回去？回那个到处都是……味道的地方？不是说好了让他们来县城吗？”


    “我弟弟在家等我们，”她盯着林思聪，“你现在跟我走。你要是不想去，以后也别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林思聪愣住了，看着刘悦决绝的背影，他脸上的嫌弃瞬间瓦解，化作一丝慌乱。


    他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哎，悦悦，你等等我啊！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半小时后，一辆白色的宝马停在了青砖瓦房不远处。


    刘悦拉着林思聪的手，从车上下来。


    林思聪果然如沈峰所料，一身名牌，连脚下的白鞋都一尘不染，与这乡间土路格格不入。


    一个大大的口罩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有些局促不安的眼睛。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小伙子手里拎满了大包小包的礼品，见到院子里的长辈，虽然隔着口罩，声音有些瓮声瓮气，但却异常礼貌。


    “叔叔好，阿姨好，姑姑好，姑夫好。”他挨个问好，微微躬着身子，姿态放得很低。


    沈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心底的评价悄然改变。


    这不是傲慢，这是洁癖，或者说，是一种对未知环境的恐惧和刻板印象。


    一个被城市水泥森林圈养长大的孩子，对真正的农村，可能只剩下一些道听途说的、被妖魔化了的标签。


    “看来，我们都误会他了。”孙珍妮走到沈峰身边，低声耳语，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好像只是有点……水土不服。”


    “城里长大的孩子，没见过猪跑，也没闻过猪圈味儿，正常。”沈峰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这种人，心里有个坎儿，迈过去就好了。”


    孙珍妮好奇地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在你看来，他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迈过这个坎儿？一个星期？一个月？”


    沈峰嘴角微微上扬，他侧过头，看着孙珍妮。


    “我出手的话，几句话的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赌一顿饭，怎么样？”


    孙珍妮的眼眸亮了亮，她爽快地点头：“好啊，我等着看你的本事。”


    在沈峰看来，林思聪这种人，不过是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包袱。


    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有时候，也需要一个旁观者，用巧劲儿帮他把那个死结捅开。


    一家人寒暄着进了屋，林思聪显得有些拘谨，坐立不安。


    没过多久，他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走到院子里，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上了一根。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而上，他靠在院墙边，看着远处的白松山，背影显得有些孤单，与这整个院子的热闹格格不入。


    沈峰端着一杯茶，慢慢踱步而出。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