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回家。


    唐绵下车后径直上楼；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卧室的门。


    连晚饭都没下来吃。


    唐母担忧地看着楼上；又看看沉默地站在客厅的江宥白。


    “江同学；绵绵他……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唐母试探着问。


    江宥白垂下眼睫：“我不清楚。”


    唐母叹了口气：“这孩子；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会儿我让佣人送点吃的上去；你先去吃饭吧。”


    “谢谢夫人。”江宥白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餐厅。


    他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唐母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


    这孩子；太沉静了。


    沉静得让人看不透。


    楼上卧室里；唐绵把自己埋进柔软的羽绒被里。


    他一点都不饿。


    就是心里堵得慌。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明明是他先接近江宥白的；是他提出交易的。


    可现在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较真。


    江宥白永远都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


    好像什么都影响不了他。


    凭什么。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唐绵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拿过手机。


    是季彦辰发来的讯息。


    「听说你今天心情不好。」


    唐绵皱眉。


    消息传得这么快。


    他懒得回复；把手机扔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视频通讯请求。


    还是季彦辰。


    唐绵本来想挂断；但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时；又改变了主意。


    他倒要看看季彦辰想说什么。


    他按下接听。


    光屏上出现季彦辰温文尔雅的脸。


    “绵绵；听说你没吃晚饭。”季彦辰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嗯；不饿。”唐绵没什么精神地说。


    “是因为江宥白吗。”季彦辰直接问道。


    唐绵心里一紧；下意识否认：“关他什么事。”


    季彦辰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今天学校里都在传；你因为他和林薇一起吃饭；生气了。”


    唐绵的脸瞬间涨红了。


    是气的。


    “谁生气了；我才没有。”他矢口否认；“他们爱跟谁吃饭跟谁吃饭；关我屁事。”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明显的赌气成分。


    季彦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绵绵；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的。”


    唐绵噎住。


    是啊；他以前在季彦辰面前；总是努力维持着乖巧可爱的形象。


    因为书里的唐绵；深爱着季彦辰。


    可是现在……


    “人都是会变的。”唐绵闷闷地说。


    季彦辰沉默了几秒。


    “是因为那个江宥白吗。”他又问了一遍。


    这次；他的语气认真了许多。


    唐绵抬起头；看着光屏里季彦辰那双深邃的眼睛。


    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书里；季彦辰后来爱上了江宥白。


    现在；却在这里质问他是不是因为江宥白而改变。


    这算什么。


    “彦辰哥；”唐绵深吸一口气；“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


    “所以；我和谁在一起；因为谁改变；好像都跟你没关系了。”


    季彦辰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他显然没料到唐绵会说得这么直接。


    “我只是关心你。”季彦辰的声音低沉下来；“那个江宥白；来历不明；背景复杂；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他不会伤害我。”唐绵脱口而出。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


    就凭那本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破书吗。


    还是凭这段时间的相处。


    季彦辰显然也对他的笃定感到意外。


    “你就这么相信他。”季彦辰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至少他现在没有做任何伤害我的事。”唐绵硬着头皮说。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季彦辰的声音冷了下来；“绵绵；别太天真了。”


    通讯被挂断了。


    光屏暗了下去。


    唐绵握着手机；心里乱成一团。


    季彦辰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最不安的地方。


    他真的能相信江宥白吗。


    那个未来会让他家破人亡的人。


    虽然他一直在努力改变剧情。


    但万一……万一剧情的力量太强大呢。


    万一江宥白最后还是和季彦辰在一起了呢。


    那他怎么办。


    他这段时间的投入和……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算什么。


    唐绵把脸埋进膝盖里。


    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


    ---


    楼下；江宥白安静地用完晚餐。


    他吃得不多；但速度不慢。


    吃完后；他帮佣人将餐具收拾到厨房。


    “江先生；这些我们来就好。”佣人连忙说。


    江宥白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盘子轻轻放在料理台上。


    动作间；他听到窗外传来悬浮车引擎的声音。


    很轻微；但他听到了。


    他走到窗边；看到一辆黑色的加长悬浮车缓缓驶离别墅门口。


    那不是唐家的车。


    车牌号很陌生。


    但车型和配置；都显示车主身份不凡。


    江宥白的目光追随着那辆车；直到它消失在夜色中。


    他记得这个车型。


    季家的车。


    季彦辰来过。


    在这个时间点。


    江宥白的眼神沉静无波。


    只是放在窗台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他转身上楼。


    经过唐绵卧室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


    门缝底下没有灯光透出来。


    似乎已经睡了。


    他继续走向自己的房间。


    开门；进屋；关门。


    动作流畅而安静。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光脑。


    屏幕上显示的是圣樱学院的内部论坛。


    几个热度很高的帖子标题都很醒目。


    「惊；唐家小少爷为伴读豪掷千金！」


    「冰山伴读疑似与班花林薇共进午餐；唐绵当场黑脸！」


    「深度八卦；唐绵与季彦辰婚约解除的真正原因……」


    江宥白面无表情地浏览着那些帖子。


    里面的内容真假参半；充斥着各种猜测和臆想。


    他看得很快。


    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


    然后；他点开了某个隐藏的界面。


    输入一连串复杂的代码。


    论坛页面闪烁了一下。


    那些关于他和唐绵；还有林薇的帖子；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像是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光脑。


    房间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透进来；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他走到窗前。


    看着楼下花园里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玫瑰丛。


    想起唐绵蹲在那里揪花瓣的样子。


    想起他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的样子。


    想起他今天在餐厅；那双带着怒气和……委屈的眼睛。


    江宥白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奶糖味。


    从门缝；从通风口；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甜得发腻。


    他应该讨厌这种味道的。


    这种象征着软弱；天真；和不谙世事的味道。


    可是……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天被唐绵拉住袖子时的触感。


    柔软；温热。


    像他这个人一样。


    毫无防备。


    江宥白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


    他从包的夹层里；拿出一个陈旧但保存完好的金属盒子。


    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只有几枚磨损严重的旧式星币；一张模糊的旧照片；还有一小截干枯的植物标本。


    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


    背景是贫民窟低矮破旧的房屋。


    江宥白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女人的脸。


    眼神有一瞬间的柔和；但很快又恢复了沉寂。


    他将盒子盖好；放回原处。


    然后他开始做每日例行的体能训练。


    俯卧撑；深蹲；引体向上。


    每一个动作都标准而充满力量。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地毯上。


    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用高强度的运动；驱散脑海里那些纷乱的思绪。


    以及……那缕挥之不去的甜香。


    他不需要软肋。


    也不需要无谓的牵绊。


    他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获取资源；为了变得更强。


    仅此而已。


    至于那个娇气又任性的小少爷……


    江宥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隔壁房间。


    唐绵其实并没有睡着。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季彦辰那句“别太天真了”。


    一会儿是江宥白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


    一会儿又是书中描写的；自己凄惨死去的结局。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柔软；带着阳光的味道。


    却安抚不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是不是真的太天真了。


    以为只要对江宥白好；就能改变既定的命运。


    万一……万一江宥白根本不在乎他的好呢。


    万一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呢。


    唐绵觉得鼻子有点酸。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告诉自己不能哭。


    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大不了就当投资失败了。


    反正他家有钱。


    亏得起。


    可是……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江宥白时；他被打得那么惨；却依旧凶狠的眼神。


    想起他穿着校服时；那冷峻挺拔的样子。


    想起他安静学习时；专注的侧脸。


    还有他偶尔……极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也许是他看错了。


    江宥白怎么可能会有温柔这种情绪。


    唐绵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明明告诉自己要冷静；却还是轻易被牵动情绪。


    他拉起被子；盖过头顶。


    在黑暗中；小声地对自己说。


    “唐绵；你清醒一点。”


    “他只是你改变命运的工具人。”


    “别陷进去。”


    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是在告诫自己。


    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这一夜；别墅二楼的两个人。


    一个在黑暗中辗转难眠。


    一个在训练中挥汗如雨。


    各怀心事。


    却都被同一根无形的线；牢牢牵住。


    而命运的齿轮；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