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念

作品:《烟岚云岫

    他的心被揪紧。


    闹呢?


    叫她赶紧走,赶紧走,她怎么还往回折!


    “你们看好,我先过去。”筱岚眼瞅着百姓差不多都上了飞舟,转过头来对欧阳令仪叮嘱。


    话音刚落,剑光乍现,只剩一道残影。


    等到他冲到羡云面前,脸已经烧透了。


    又气又急。


    变成了一个红透了的紫茄子。


    不等她动,他已落其身后,大手一伸,提着她的后领子把她拎了起来。


    “你要干嘛去?”他吼声压得极低,手上的力道收得更紧。


    羡云炸毛了,脚尖在半空中乱踹,一下、两下,全踹在他身上。


    “你有病吧!放我下来!”


    他不为所动,拎着她朝更远的地方飞去。


    “别费劲了,逃不走的。”


    “你说什么?”


    “我说逃不走——!聋子!”


    筱岚愣住了,手上劲儿一松,羡云得以逃脱。


    他转头望了望后面,天地早已变成了焦黑色,生灵涂炭间还透着见不得人的恶心。他又抬头扫了眼四周,心更是沉得发慌。他们设了阵,布下了屏障,这一片天地全被封死,根本逃不出去。


    情况,远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你不过去看看?万一你这朵天骄能破阵呢?”


    羡云看着他直接调转方向,不免疑惑。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他竟然这般相信。


    “你这么奸的都跑不出去,答案已经确定,没必要再次验证。”他垂着眼,心思明显没在这上面。


    “你说,他们这么做图啥?我觉得应该不是我们。”羡云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刚还绷着脸,下一秒就开始出谋划策。


    “不图我们……”他声音放得很慢,重复了一遍。


    安静了片刻后,他暗道不好:“糟了——!”


    他猛地抬头,脑中灵光一闪。


    喊声未落,眼前载着数百凡人向他们驶来的飞舟骤然炸开。


    连呼救声都没有,凡人的躯体瞬间化作绿色颗粒,簌簌往下掉。


    颗粒掉进地面,瞬间融进粘稠的绿沼泽,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冒着。


    饶是见过多少大场面,被夸得天花乱坠的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他身子僵硬,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他们竟然杀人——!全杀了——!


    “紫茄子!紫茄子!我们赶紧过去。你的同门,他们好像不见了……”羡云喊着对他说道。她的声音慢慢拉长,慢慢发颤,越来越轻。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炸飞出来的修士,怎料,他们愣神一秒后,全都不见了!天地好像会吞噬一般,连半点碎渣子都看不到。


    刚才的爆炸、坠落,仿佛从未发生过。天地间静得可怕,连风都停了,只有地面那片绿沼泽还在冒着细小的泡泡,“啵”的一声破了,又“咕叽”冒出新的。


    羡云抬起手,指尖指着半空,脸瞬间憋得通红。


    她手臂微微发颤,指尖泛起淡淡的蓝色荧光,体内的灵力不断往上涌,不断汇聚。


    筱岚立刻上前一步,手掌放在离她后背不远的地方。灵力顺着掌心源源不断输过去,远处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


    一道发光的轨迹线路浮现,纵横交错,像张简易的舆图。


    在爆炸瞬间,羡云就把这次擂台获得的追踪符投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么高等级的符箓,还有点手抖。幸好,成了!


    两人没多说话。


    眼神一对,彼此都懂了。


    两道身影以最快速度朝着轨迹图所指的方向,径直御剑飞去。


    天清宗的传讯玉符率先亮起,几乎是同一时刻,紫阳宗也收到了求救。就连远在东境的赤霞宗和云漠宗也不例外。


    梅溪川镇外有一河,名叫不念。


    这是线索最后指引的地方。


    不念河的河面极宽,水流湍急,翻涌着青蓝色的浪,水却极清,甚至能看清河底。


    羡云准备下河之时被筱岚一把拽住。


    他什么也没说,像之前一样,一把扛起了羡云。


    要不是羡云修为不敌,不然岂会容他如此放肆。


    筱岚将羡云扛到岸边的歪脖子树下,小心放她靠在树干上。这棵树好辨认,要是能出来,他也不至于瞎了眼。


    他开始掐诀,源源不断的灵力涌了出去,在她周身凝成一层又一层的灵力罩,光晕叠着光晕,牢牢裹住她。


    做完这些,他转身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剑。


    羡云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本命剑——破晓!


    剑身是极正的紫色,光华流转,华丽得晃眼。


    他强行塞了进去。


    接着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储物袋,随后也递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的指尖还沾着残留的灵力微光。


    “这剑你拿着,它太烂,我不想用。储物袋里是我的秘密,不许偷看,帮我拿好,丢了唯你是问。还有,说破天这救人的事情理应我去,你好好待在这儿。我已向四宗求援,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来。”


    做完这些,他对着羡云笑了笑。


    眉眼弯弯的,连嘴角的弧度都带着点轻快,像褪去沉重枷锁的少年,干净又真诚。


    “你不信我?我可以帮你。”


    他背过身,抬手挥了挥,动作干脆利落。


    他决定独自一人奔赴冒险。


    “信啊,所以,要是我没上来,记得来救我。”


    羡云周身的灵光闪了闪,一层叠一层的灵力罩突然收紧,光芒渐渐淡去。


    她没了身影。


    筱岚在临走前给她贴的隐身符发挥了作用。


    羡云盘腿坐在地上,揪着地上的草。


    嘴里反复念着“死,不死,死,不死……”


    她这片地方有很多野草,奇数是死,偶数相反。


    她数了不到一会儿,就像颗炸开了的栗子,毛全乱了。


    “该死的自大狂,谁要你逞英雄!”


    “自大狂!我救你?我给你收尸还差不多。”


    她正扯着草骂,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她手一顿,心里顿时窜起丝窃喜,赶紧停下动作。


    可没等她高兴完,就听见其中一个人说:“他们朝这个方向跑过来,挺聪明的,这么快就找到了入口。”


    接着就又传来一个迎合的声音:“主,没事儿,他逃不走的,等会儿废了他!”


    那一个人接着道:“有两个人,别少了!”


    “主,要是四宗来人怎么办?”


    “自有应对。”


    羡云攥着草的手猛地收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后背悄悄往歪脖子树后挪了挪。她心跳突然变快,耳旁只剩“咚咚咚”的声响。


    这紫茄子的隐身符能行吗?


    要是没用,她岂不是羊入虎口,直接送死!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几个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径直朝着歪脖子树走过来。


    羡云的心跳更急了,手心里全是汗。


    走在最前面的高个子停在树旁。


    羡云吓得赶紧往树后又挪了挪,后背紧紧贴住树干,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对方碰到自己。


    高个子抬手拍了拍树干,嘴里嘀咕:“这树真不错。”


    羡云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没发现。


    但是她不敢贸然离开,要是她一大动,这里出现灵力波动,那不就毙命了。


    他的话音刚落,跟在后面的胖男人突然一脚踹在他腿弯上。


    胖男人叉着腰骂:“这棵树是你能拍的?”


    胖男人踹完高个子,转头指着另外两个跟班,粗着嗓子指挥:“你、你,赶紧动手!把这棵树给我挖走!”


    什么!


    羡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什么人啊,有一出没一出的,还要挖树?!


    “还愣什么愣啊,听不明白吗?这棵树和我眼缘,我要带下去。”


    他说完之后,来回踱步,很是欣赏地上下打量。


    这棵树歪瓜裂枣的,很是有特色,他非常喜欢这种病态的感觉。


    他蹲下来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圈,圈住树冠投下的影子,又往外侧扩了扩:“底下的土挖深点,听见没?必须超过树冠范围,根须一根都不能漏!要是挖浅了把根弄断,仔细你们的皮!”


    他的手下不敢质疑,只能以最快速度行事。


    羡云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看不到她就好。


    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更多手下涌了过来,十几道灵力同时裹住树根下的土块。


    那土块比树冠大了整整两倍,黑乎乎的一坨被灵力托着,慢慢往上抬。


    羡云就坐在土块上,脸上没半点表情。


    这接二连三的戏剧反应让她很难评。


    这边完事之时,那个胖男人早就打开了河道。


    原本湍急的青蓝色河水,竟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湿漉漉的圆形通道。


    他转头朝手下喊:“动作快点!抬过来!”


    手下们赶紧应着。


    圆形河道环着青绿色的水,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在里面。


    他们的人影列在道上,用灵力托着那个很荒诞的庞然大物,沉甸甸地往水下走。


    渐渐的,人、树、土块的轮廓挤在一起,被两侧的水光映得发暗。


    羡云内心唏嘘:没想到此生还有被抬轿子的独特体验,还是超大的轿子……


    同时,手臂紧紧地抱着树干,生怕一不小心滑落,“吧唧”一声摔出原型。


    筱岚顺着标记继续往里走,这是他们紫阳宗的特殊符号。


    标记带着他来到了一处洞口。


    他半信半疑。


    甚至还折回去一段路进行确认。


    我去,他们是往这里进去的?


    他无奈,随后满是嫌弃地钻了进去。


    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


    就连气味也十分的恶心——潮湿的霉味裹着死鱼烂虾的腥味。


    他弓着腰,膝盖蹭着地面往里爬。


    他爬了好一会儿都没到终点,前方始终是浓稠的黑。


    他有些气急。


    又爬了好一会儿,体力开始下降,呼吸渐渐粗重,手臂也开始发酸。


    突然,前面的光透了进来。


    天终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