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这三个字，砸在了屋里每个人的心上。


    王桂兰被问住了。


    苏柔被问住了。


    就连那个一向自诩精明的张干事，也被问住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种事情可不好说。


    按理说，厂职工家里自己商量着转让工作名额，只要手续齐全，他们人事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人家正主当着领导的面，把这事给掀了！


    他要是敢说个“能让”，那就是公然违规；可要是说个“不能让”，那不是明摆着得罪苏家，也显得自己多事吗？


    还好，还好苏醒这丫头问的不是自己。张干事心里松了一口气，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瞟向门口的陆铮。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现在，他成了唯一的“裁判”。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激动得快要卡顿了。


    【来了来了！最终对决！就看男神怎么说！】


    【我赌一包辣条，这男的肯定站主播！他看那一家子的眼神，就跟看垃圾一样！】


    【主播这波操作太帅了，直接把家事上升到公事，把皮球踢给了领导，这脑子转得也太快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直接回答苏醒的问题，只是缓缓地直起身，那挺拔的身形带来的压迫感，瞬间让这个逼仄的屋子都矮了三分。


    他的目光从苏醒那张倔强的小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已经吓傻了的张干事身上。


    “张干事，”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厂里的规定，公开招考录用的人员，档案审核无误后，人事科应该怎么做？”


    张干事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立正站好，结结巴巴地回答：“应……应该按时办理入职手续，安排上岗……”


    “那需要家属签‘放弃声明’吗？”他又问。


    “不……不需要。”


    陆铮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一个字。


    但他表达的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王桂兰的脸，瞬间变得和死人一样惨白。她所有的依仗，就是仗着自己是当妈的，在家里关起门来逼苏醒就范。


    可人家这几句话，等于直接告诉她：苏家的门关起来，没用了。


    这事，厂里要按规矩办！


    苏柔更是浑身一颤，捏着衣角的手指都开始发白。


    陆铮没再看苏家母女一眼，他转过身，迈开长腿准备离开。


    在经过苏醒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留下了一句话：


    “别让我觉得，今天这趟来错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来你们还有事情要处理，那明天让苏师傅来厂里一趟。”眼看陆铮走了，张干事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再说什么客套话，抹了一把汗，几乎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随着那扇破门被关上，屋外的光线和屋内的压抑被彻底隔开。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一场迟来的火山爆发。


    “苏建国！你给我滚出来！”王桂兰找不到发泄口，一转身就冲着里屋的门帘子尖叫起来，“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现在都敢当着外人的面给我没脸了！你这个当爹的是怎么当的！没用的东西！”


    门帘一掀，一个身材干瘦，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苏醒的父亲，苏建国。


    他刚才一直在里屋装死，这会儿被骂得没办法，见厂里干事走了，才黑着脸走出来。


    “你冲我嚷嚷什么！”苏建国把在外面受的气全撒在了老婆身上，“还不是你没本事！连个丫头片子都管不住！现在好了，小柔的工作没指望了，返聘的事估计也悬了，你满意了？”


    “我没本事？苏建国你还有脸说我？”王桂兰像被点燃的炮仗，一叉腰就骂了回去，“要不是你窝囊废，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连个小组长都混不上，我们家至于这样吗？我要是有个当厂长的男人，我用得着算计这点东西？”


    夫妻俩的互相指责，像两把钝刀子，割开了这个家庭最后一块遮羞布。


    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傻了。


    【来了来了，传统艺能之‘窝里横’！】


    【绝了，自己办砸了事，永远是别人的错，这家人真是凑齐了卧龙凤雏。】


    苏柔站在一旁，脸色阵青阵白，她走上前，试图扮演她最擅长的“和事佬”角色：“爸，妈，你们别吵了，为这点事伤了和气不值得……”


    “你给我闭嘴！”王桂-兰和苏建国竟然异口同声地吼了回去。


    他们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这个一直被他们当成宝的女儿身上。


    苏柔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地站在原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习惯性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苏醒，想让这个妹妹像往常一样过来安慰她，给她台阶下。


    可这一次，她看到的，却是一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


    苏醒抱着胳膊，就那么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笑话。


    苏柔的心，猛地一沉。


    她走过去，拉住苏醒的胳膊，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小醒，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你今天真的太冲动了。你那么跟妈说话，还当着厂领导的面……你让咱们家的脸往哪儿搁啊？我也不要你的工作了好不好，咱们还是好姐妹啊~”


    她想用亲情和道德绑架，把那个听话的妹妹重新拉回来。


    苏醒却只是轻轻地，拨开了她的手。


    “什么好姐妹？我的脸，早就被你们丢光了，不在乎这一次。”苏醒看着她，语气平淡，“苏柔，收起你那套吧。”


    “你心里想什么，我今天看得清清楚楚。”


    “别再演了，挺恶心的。”


    苏柔的身体晃了一下，她没想到，苏醒会说出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的话。她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你……你……”苏柔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真的掉了下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苏醒笑了，那笑容里，全是嘲讽，“是啊，从小到大，你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抢我的新衣服穿，说是替我试试好不好看；为了我好，偷我的零花钱去买雪花膏，说是怕我乱花钱；为了我好，今天还想抢我的工作，说是怕我辛苦。苏柔，你这份‘好’，太贵重了，我怕我遭不住，会折寿。”


    苏醒的每一句话，都扎在苏柔最心虚的地方。


    苏柔的脸彻底白了，她指着苏醒，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只能呜咽一声，捂着脸跑进了里屋。


    而全程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苏三妹苏杏，躲在角落里，怯生生地看着苏醒，眼里光晕流转。


    怎么可以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


    直播间的观众看到这一幕，爽感值再次飙升。


    “叮！”


    “B级爽感爆发！宿主手撕白莲花姐姐，观众情绪达到新高！获得爽感值+200！”


    【当前爽感值：330/9999】


    苏家的这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王桂兰和苏建国也吵累了，互相瞪了一眼，各自生闷气去了。


    苏醒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清净。她没看欲言又止的小妹苏杏，而是转身回到自己那个狭小阴暗的小房间，关上门，将所有的纷扰都隔绝在外。


    她打开了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直播间屏幕。


    屏幕上，观众们已经嗨翻了。


    【教科书式的手撕绿茶！姐妹们学起来！】


    【爽！太爽了！就该这么怼！让她装！】


    【主播牛逼！怼完妈怼完爹，又把姐姐怼自闭了！今天是大杀四方啊！】


    【搞快点搞快-点！主播赶紧搞钱独立！离开这个破家！】


    【对对对，搞钱才是王道！我听说南边广州那边，现在流行一种叫‘喇叭裤’的裤子，还有那种大大的叫‘蛤蟆镜’的眼镜，在我们这儿可时髦了，你们内地肯定还没有，倒腾过来肯定能赚大钱！】


    看着这些七嘴八舌的弹幕，苏醒那颗因为重生而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她看着那条关于“喇叭裤”和“蛤蟆镜”的弹幕，眼睛越来越亮。


    一个清晰的、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