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她的恭维没有让穆如许脸上产生多余的表情。


    好像压根儿，对成为裴太太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想法。


    反倒是一只脚刚踏进贵宾室的白思宁，顿时黑了脸，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穆如许这个贱人！


    嫁进裴家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已经让店员都恭维上了。


    偏偏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立什么人淡如菊的人设？


    恐怕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她最讨厌这种面上装得淡然，背地里却卯足了劲争强好胜的人！


    唯有裴言峥，一见到穆如许，就松开了白思宁的手，走了过去，姿态亲昵地询问：


    “不是说到了店里就告诉我一声吗？怎么样？礼服试过了吗？”


    而店长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裴少的这点风流韵事在圈子里早就传开了。


    甚至有少爷小姐们在这选衣服的时候，当成笑话来说。


    她当时也就听了一乐。


    却没想到，今天这修罗场就被自己给撞上了！


    也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的霉。


    好在这时，礼服已经拿出来了。


    该说不说，裴言峥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本来想试好再告诉你的。”


    穆如许接过衣服，自然也不能拂了裴言峥的面子，于是开口解释。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看白思宁吃瘪，还蛮有乐趣的。


    她正要准备拿进去试穿，就被一个人抱住了大腿。


    一时间，高奢店门口全是女人的哀嚎声：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我女儿有钱买这么贵的衣服，却连我的医药费都不肯出，为了逃避赡养义务还把我关进派出所。哎哟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在人流量相对密集的中午时间段，又是在装修豪华的顶级高奢店门口，短短几秒钟，就引来了不少看客围观。


    有了观众，高秀兰的表演欲愈发旺盛，直接跪在地上抹起了眼泪：


    “都怪我命苦，老公死得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女儿抚养长大。好不容易她能赚钱了，我以为我也终于可以歇歇了，却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养出了个白眼狼！早知道这样，当初我还不如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这样的场景，穆如许已经不记得自己经历过多少次了。


    从父亲去世后开始。


    她的母亲高秀兰就惯于随时随地，在任何人面前卖惨。


    哭诉他一个单亲妈妈，独自养育女儿有多么的不容易。


    顺带再踩一脚，这个女儿有多么的白眼狼。


    这一套在一开始是非常有用的，毕竟人类的本能就是同情弱者。


    但高秀兰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人都是有眼睛的。


    当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发现，被指认为完全不懂得感恩的吸血虫女儿，背的书包永远是学校里最破的，就连两块钱一顿的午餐费，都需要靠捡瓶子来换取；


    当村里的村民和邻居发现，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如何含辛茹苦，为这个家奉献了一切的母亲，凌晨两点还坐在牌桌上不肯下来，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即便是那个年代的双职工家庭，都不一定舍得的时候。


    谎言不攻自破。


    所有人转而对高秀兰指指点点。


    也明白了丈夫去世后的保险金，政府发的救助金，到底是用到了谁身上。


    高秀兰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转头就指责，都是穆如许在外面到处败坏她的名声。


    于是就连捡废品收来的钱，穆如许也不被允许使用了。


    家务开始成倍地增加。


    穆如许上高中的学费却彻底断缴了。


    班主任不止一次来家里做高秀兰的工作，甚至提出学校可以负担全额的学费，而生活费就由他来出。


    只要让穆如许继续去上学。


    毕竟，像穆如许这样的活字招牌，他们这所镇里的高中几十年也就能遇见一个。


    高秀兰表面上同意，却要求学校和班主任补贴的钱要先打到她的账户，再由她来交。


    理由是她毕竟是穆如许的母亲，如果一分不出，传出去也不好听。


    班主任同意了。


    结果，开学那天，穆如许的学费依旧没有交上。


    去问高秀兰。


    她那时正在牌桌上输红了眼，立时就掀了桌子，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要钱我是一分没有，你们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那是穆如许第一次选择了报警。


    要求定自己的亲生母亲诈骗罪。


    高秀兰贪心不足，一次性就要了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金额已经远远超过了立案的标准。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就连媒体和报纸都进行过大肆报道。


    但这个案子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村里人觉得女儿告自己的亲生母亲，太匪夷所思，也有违天理，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作证。


    甚至还苦口婆心地劝穆如许：


    “说到底她也是你妈，你做事怎么能这么狠呢？难怪她不心疼你。”


    经典的受害者有罪论。


    学校也迫于多方压力，选择不再追讨这笔钱。


    因为高秀兰在采访中透露了穆如许的班主任资助穆如许的“真相”。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一旦被隐晦地起了头，整个学校，甚至整个镇，都开始传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闹到最后，只有班主任迫于舆论压力辞了职，永远离开了那个小镇。


    唯一的好消息是，穆如许得到了好心人的捐助。


    尽管深陷舆论中心，却还是像个没事人似的读完了高中，还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被京大录取。


    事后，她回想起那一段经历，还曾经庆幸于自己患有情感缺失症。


    否则在那样的流言蜚语下，一个青春期的女生该如何自处？


    人生轨迹是否会因此跌入谷底。


    没有人知道。


    但有一件事是很确定的。


    除非高女士自然死亡，否则她这辈子也摆脱不了自己的母亲。


    只是，高秀兰似乎还没发现，穆如许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女孩。


    于是，当她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穆如许笑着靠近了她，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看来监狱里的日子很滋润啊。否则，你不会一被放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又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