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一对男女看上去很般配。


    他们穿着相似的T恤衫，男人讲话时，女人笑盈盈地望着他的眼睛，女人讲话时，男人便低头认真听着。


    温热的晚风带来树叶沙沙的响声，也让女人的百褶裙像浪花一样缓缓起伏，差一点便挨上了男人的裤腿。


    他们并没有牵手或拥抱，却站在一起聊了很久。


    程毅坐在车里感到一阵阵憋闷，没有耐心再去看结局。他锁上车，溜达进街边的便利店里。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悄然失去色彩，打开装满饮品的冰柜也没能找到感兴趣的东西。


    好在店里没放什么聒噪的音乐，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举动。


    今晚开车了就不能喝酒，他对着闪亮的啤酒罐发呆，继续嗅着冰柜中扩散出的冷气。


    “欢迎光临！”


    便利店的自动语音令他恢复了意识，平静下来，决定去门口选包烟。


    “南京，蓝色的那个，再来支打火机。”


    店员转身去取烟，程毅用余光看到身边多了个人，百褶裙，和他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池雪没发现他，怀抱着两包卫生巾，正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摆在收银台上，另一只手忙着在包里翻手机。


    “先生，一共二十四。”


    “麻烦，一起结……”


    程毅面对池雪，立刻将她吓退了两步。


    “不用！”


    池雪抱紧怀里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像见鬼一样，迅速将收银台上的矿泉水拿了回来。


    “我自己结账。”


    冤家路窄，还是说……


    池雪来不及想东想西，只想马上溜掉。


    程毅的头发长了，发型凌乱，鼻梁上是一副玳瑁色的圆框眼镜。


    虽然还穿着从前的淡蓝色衬衫，但那些深浅不一的褶皱、随意撸起的袖口，怎么看都不像原来的他了。


    池雪付完款，已经从惊讶、担忧转为隐隐的气愤。


    因为从她走出便利店之后，程毅仍跟在她身后，燃起一根烟。


    池雪皱眉，停下脚步，“你抽烟了？”


    程毅一脸坦然，没吸一口，只夹在手上。


    池雪拧开手里的矿泉水，她刚刚和吴翰聊得太久，口太渴，急需补充水分。


    池雪没什么变化，画了个淡妆，头发留长了许多，在脑后梳起一个高马尾，说她是大学生，肯定也会有人信的。


    一想到她和吴翰站在一起的场景，程毅偏开头，终于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长串白雾。


    “仅剩的一个优点都没了……”


    “什么？”


    程毅没听懂，他在池雪那还能剩下什么优点。


    池雪没理他，又赌气似的连喝几口水。


    “你的东西还在佑敦道。”


    “嗯。”


    “不要的话，我就全部处理了。”


    “嗯。”


    池雪轻轻点头，忽然感觉无话可说。他们之间保持一臂距离，重新面对程毅，似乎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困难。


    有可能，从气势上，今晚的程毅一开始就落败了。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口接一口地吐着烟雾。


    而池雪继续朝前走了。


    明明没人再同她讲话，她却嗯、嗯……


    肩头微微颤抖，还是嗯……


    打嗝，不停地打嗝。


    “你怎么了？”


    程毅步子大，再次跟上来，这回踩灭了烟头。


    “没事，你别过来！”


    池雪说得很大声，然后感觉胸口抽得更厉害，嗯、嗯……


    有点疼，但更多的是觉得丢脸。


    她望着程毅，眼角忍不住湿了，好像有人在身后一下一下地捶打她，越是憋气想挨过去就越捶得厉害。


    她尝试再多喝些水，但水瓶被程毅拿走。


    “容易呛到，你只要放松就好了。”


    “我怎么放松！嗯……”池雪恼火，“你为什么会来这，你又在监视我！”


    她的声音不低，惹得小区门口的保安也朝这边多看了几眼。


    程毅尴尬得很想再吸一支烟，攥紧烟盒，压低了声音向池雪解释道：“没有监视你！”


    “是我问沈阿姨的，知道你回来了，然后又去……求着陆盛明，他说你在这附近。你不要怪他们，但我也真的没有监视你。”


    “最好是……要是叫我抓住证据，嗯……”池雪捂住心口，难受得眨了下眼睛，“我一定会报警的！”


    呵，报警。


    程毅微微皱眉，想起一年前在急诊室，“你上次跟警察说，我虐待你……”


    “所以你快离我远点，我什么都敢说的！”


    池雪继续大声回应，还与他保持着一定间距。


    程毅轻笑，池雪说他骗人，但池雪的话同样也是真真假假。


    他看着她转身走进小区，实在憋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回去多喝点热水！”


    就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男友，说了一句最多余的废话。


    他告诉自己，不应该难过，不应该怪她，不是终于见面了么。


    ***


    过了一段时间，又多出一条好消息，即将举办结婚的不是池雪而是朱丽。


    程毅托关系结识了那位在互联网圈子里的新郎，从而轻松地获得了一份请柬。


    在婚礼那样的场合，朱丽一定会安排池雪同吴翰出双入对的，因此程毅请来他的小朋友，苏琳琳做女伴。


    为什么会这样想，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程毅也在纳闷，以前的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到池雪面前，他喜欢池雪，不畏惧向全世界公开。


    可现在的他变得犹豫、拧巴，他总想给自己多加一层掩饰，又想用更多的东西吸引住池雪。


    否则，他担心，池雪会不会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呢。


    朱丽的婚礼安排在一座海滨小城，距离永州四小时车程。


    具体地点就在海岸边的五星级酒店中，所有参加典礼的亲朋好友可以提前入住酒店，也可以当天开车过来。


    正值夏末秋初，仍是去海边旅游的旺季，池雪和沈冰清提前一天赶到，还在城里的市集采买了些土特产。


    前一晚刚下过雨，第二天晴朗无云，碧空如洗。


    典礼场地选在酒店三楼的一处室外平台上，既有树木花草，又有宽阔的人工草坪。


    平台近端的镜面水池倒映着蓝天，仿佛与远处的大海连成一片。


    水池的中央用各式鲜花围合出一座小舞台，又用纱幔和气球拼凑出大大小小的贝壳，准备迎接一场“人鱼公主”的婚礼。


    池雪挽着沈冰清的手，在嘉宾签到处登记。没等她开口说“恭喜”，朱丽便拖着裙摆把人拉到一边。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中式改良旗袍，白色丝绸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裙摆是扇形的鱼尾，端庄又不失华丽。


    池雪只顾得赞叹朱丽的造型，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池雪咧嘴笑，感到莫名其妙，“你今天婚礼啊，还有功夫跟我开玩笑？”


    “快说……”


    朱丽一边催促池雪，一边朝不远处的新郎摆摆手，他们邀请的来宾才刚刚进来一小部分。


    “行，先听好消息。”


    池雪话音刚落，又见朱丽微笑着朝另一个方向招手。一位身穿格纹衬衫的高大男士如接到指令般，向池雪这边走来。


    “那坏消息呢？”


    池雪紧张起来，正走过来的人是她的心理咨询师安海涛，她并不认为这是啥好消息。


    所以，另一个更糟。


    “程毅来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