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末尾，阳光透过矮楼间的缝隙洒了下来。


    这些瓷砖有些褪色的矮楼坐落的十分不规则而拥挤，在矮楼间的是只够一台轿车经过的狭窄道路和缠成一团的电线。


    站在小卖部门口，小孩子们在游戏机前玩的热火朝天，摇杆和按键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或许明天又会冷下来，但今天热的有点过头。


    我出门前在短袖外套了一件空调衣，但显然，预判错了气温。


    南方的气候在这个时间段总是捉摸不透的，年轻靓丽的女孩们穿着短袖热裤，也有些已经穿上外套的中年人。


    而对于习惯了24小时待在空调房下的我而言，这冷热交替的天气未免太过捉弄人了。


    拿了包烟和一罐啤酒，结账时老板娘看到我手里提着的食材，有些惊讶。


    “真是少见啊，自己做饭吗？”


    我点点头，又觉得不说点什么显得有些不礼貌：


    “自己做干净又省钱，这里点外卖也不太方便。”这种老城区，找门牌号都够外卖小哥喝一壶了。


    老板娘显然很认同这句话，露出和蔼的笑容。


    “真是个好女孩啊，你以后的男朋友肯定会很幸福。”


    啊哈哈……


    我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这种事情还太早。”


    说完，我挥了挥手，转身走出小卖部。


    已经在这边生活了两年多，这种寒暄还是让我不适。


    老实说，我是那种老师同学眼里的乖乖女，从小到大都对恋爱不怎么感冒。


    倒不是说冷淡吧，我显然是那种沉浸在文字故事里的笨蛋，对现实里庸俗的情感提不起兴趣。


    一会找本好看的小说配酒吧。


    这样想着，沉重的骨头仿佛被阳光晒去了水分，步伐也轻快了几分。


    路边蹲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子，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很亮眼。


    华丽的黑红色裙子和夸张的造型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简直就像人偶一样精致，cosplay？


    为什么蹲在这种地方？


    我产生了疑问，但是懒得继续多想。


    走出一段距离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真让人在意。


    胡思乱想着，视线却对上了。


    女孩面无表情，眼神也显得很冷漠。


    呃…真是让人不悦。


    我加快脚步离开了。


    穿过几个楼房间的空隙，来到一栋蓝色瓷面的小楼前。


    我是这栋楼三层的租户。


    “小许？真少见啊，大白天看到你。”


    房东阿姨坐在楼下叫不出名字的树下，悠闲的摇着躺椅。


    我摇了摇提着食材的手：


    “买菜去了。”


    “哦哦！”


    房东不明所以的回应了一句，又躺了下去。


    真清闲啊，我内心感慨。


    房东阿姨显然过着我向往的生活。


    回到家吃着自己炒的菜看着小说喝点啤酒。


    作为一名网文写手，我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差。


    上本书刚刚完结，正好今天天气不错，我这间采光很差的出租屋里也能见见阳光。我久违的睡了一个下午觉。


    ……


    “轰隆——！”


    我是被雷鸣声吵醒的，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暗了下来。


    我坐在床上有些发愣。


    这种时候总会有一种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失落感。


    从毕业之后，人与人的距离对于我而言突然变得好远。


    或许我就要在这种地方发霉腐烂了也说不定。


    窗外哗啦啦的下起雨来。


    遭了，衣服。


    我连忙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前抄起放在鞋柜边的撑衣杆。


    这栋楼每一层都有公共的阳台，除去私密的贴身衣物，我大部分的衣服都挂在阳台前这一根签连到两边尽头的线上。


    外面，歪歪扭扭的小路上安静的很，连小孩子都回家了。


    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嘈杂的人声都远去了，天地间只剩下雨水和雷霆的声音。


    拿着衣服正准备回房，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中午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她正站在对面楼的围栏门前，在门上延伸出来的遮雨板下发呆。


    女孩乌黑浓密的头发湿漉漉的，几缕发丝贴在白皙的脸蛋边。


    那件华丽的小裙子也在水汽的重量下，下坠着勾勒出女孩尚显青涩的身体曲线。


    只是，那样白的肤色，比起常人来说少了几分生气。


    在楼上看，总有一种远远的观望着美丽的人偶一般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我拿了一把伞下楼。


    “怎么站在这种地方？”


    女孩被我突然的发声惊到了，下意识双手抱在身前。


    或许因为中午打了个照面，转头看到我后，反而又轻松了一点，她眉头微皱着：


    “关你什么事？”


    喂喂喂，这可真是不得了的恶劣小鬼头。


    “我好奇问问。”


    女孩偏过头似乎不想看我：


    “我就乐意站在这里，又没碍着你。”


    既然都开口了，因为一两句带刺的话直接离开反而更亏，秉持着这种观念，我又继续开口：


    “会感冒哦，你身上都湿了。”


    “少给我惺惺作态了！”


    少女出乎意料的爆发出惊人的音调。


    啧，麻烦的家伙。


    我开始失去耐心，语气有些加重：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心情不好也不要对我发泄。”


    女孩冷笑：“你自找的。”


    我没招了，把雨伞放在地上：


    “借你了，早点回家去吧。”


    然后顺着楼边狭窄的遮雨板往回走。


    过去我也有过和父母置气不想回家的经历，先入为主的这样猜测了她，就生了些恻隐。


    但说到底，我是一个冷漠的家伙。


    她都说这么难听的话了，我也没必要继续搭理她。


    “我没地方去。”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小到几乎被雨声盖住。


    “什么？”


    我转过头，少女面无表情，泛红的眼圈却毫无边界感的出卖了她。


    她紧紧闭着嘴，似乎在懊恼，便也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窘迫，任谁都会觉得不舒服吧。


    可是，真的有必要向她伸出援手吗？


    仅仅只是陌生人的关系，自己应该介入到什么程度才好呢？


    我这样的人，即使是最基本的和朋友的联系都会觉得麻烦。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愿意和任何人社交。


    只是，都已经开了口，就这么一走了之的话，又太过尴尬。


    “要去我家坐坐吗？”


    说出这句话来，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两下。


    “你确定要让我进到你家里吗？”


    少女的表情相当微妙，好像在笑，可仔细去看又感觉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眼睛里仿佛闪过猩红的光，是看到什么反射出来的呢？


    我看向身后的楼房，什么都没有。


    我没在意，懊悔已经占满了我的脑子。


    唉，真麻烦！


    莫名其妙的就邀请陌生的女孩到家里坐了。


    我心里叹了口气。


    即使只是同性，请对方到自己家这件事也给了我不小的心理压力。


    处在小县城的破落小区，我所居住的这栋楼甚至说不上干净舒适。


    脚下的楼梯都是裸露的水泥没贴瓷砖的那种。


    少女一言不发的跟在我身后，或许是雨后的空气又变得有些冷，我总觉得有股凉气透过衣物附在我的身体上。


    明明说话像个小刺猬一样，她却莫名的接受了来我家这个提议。


    也许是真的走投无路吧。


    停在304号房间的门口，我掏出钥匙，背对着少女隐蔽的深呼吸一口。


    少女或许是第一个进入我房间的陌生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没由来有些紧张。


    “咔嚓。”


    钥匙转动锁芯，房门打开了。


    洗衣液的清香扑鼻而来，刚刚收进去的衣服放在门口的沙发上还没来的及收拾。


    我仔细环视了自己的房间一圈，暗自松了一口气。


    很整洁，我经常会收拾房间。


    “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下。”


    我捞起沙发上的衣物三两下折叠好，放进柜子里。


    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递给少女。


    女孩矜贵的气质和我的房间也格格不入，她接过牛奶却没有喝，放在手边，白皙而纤细的腿交叠的搭成二郎腿。


    我生出她是房间的主人而我是客人的错觉。


    未免太从容了一些。


    我租的是一室一厅的房子，由于根本没有招待客人的需求，平时都是睡在客厅里。


    桌子，沙发，床，冰箱，衣柜。


    各种家具都摆在这个四十平左右的小空间内。


    我一个人的时候倒也还好，房间里多出一个人就显得格外拥挤。


    我没由来的有些尴尬。


    得找点话说说。


    这样想着，我就开始查户口了。


    “我叫许墨，准许的许，墨水的墨。你呢？”


    “沈砚。”


    “燕子的燕？”我感觉有些接地气。


    “砚台的砚。”


    咦？那名字上我们还蛮合得来。


    这句话我当然没说。


    沈砚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和我多说点什么的意思。


    呃……好麻烦的人。


    我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怎么办，怎么办。


    我下意识拿出手机随便划一划，当然不是来了信息又或者有什么要忙。


    单纯感觉太尴尬了。


    余光注意到沈砚的身子缩了缩。


    我将空调调高了一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了口：


    “你先去洗个澡吧，刚刚淋了雨，感冒了就不好了。”


    说着，我走到床边的衣柜边，在里面找了找，拿了一件崭新的裙子出来。


    “衣服的话就先穿这件吧。”


    沈砚沉默着接过衣服，肚子却不合时宜“咕咕”的响了起来。


    “……”


    霎时间，少女晶莹的脸颊染上红晕，就连小巧的耳朵都变的红彤彤。


    我感觉这个表情十分可爱，又没有来的有些羡慕。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只是用表情就让人心生怜意的女孩子。


    “去吧，我刚好要去做饭了。”


    ……


    之后过去了两个小时左右，熄了灯的客厅一片漆黑。


    我让沈砚睡在里面的房间里，透过黑暗望向那边。


    静悄悄的，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我却因为知道里面睡了一个陌生人而有些难眠。


    她明明饿得肚子都叫起来了，却没有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