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私人马车缓缓驶入朗博恩前的道路，行至大门前稳稳停下。马车夫跳下车，打开车门正要迎人下车，只说了一句“先生”，一根魔杖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神便突然变化。语调机械地改口说道：“班内特小姐，朗博恩到了。”


    凯瑟琳煞有其事地理了理身上许久未穿的女士裙装，微笑点头：“谢谢你，先生。麻烦你将我的行李箱一并拿下来吧。”


    说罢，她扶着车门踩着阶梯步行下车。


    最先发现凯瑟琳到家的，是出来挂寄生斛的希尔太太，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脸惊喜地迎上来，接过了马车夫递过来的行李箱。


    “凯瑟琳小姐，太太今天还在念叨着你什么时候回到呢！”


    凯瑟琳久不归家，也有些想念家人们了。


    “大家都在家吗？”


    “在，就连莉迪亚小姐……噢，现在该叫她杜波依斯夫人了，和杜波依斯先生都在昨天下午到了朗博恩。”


    凯瑟琳听闻，不由轻声笑道：“连莉迪亚都回来了，那朗博恩可真是热闹了。”


    她刚踏过门槛，熟悉的温暖便迎面袭来。玄关处挂着新换的冬青花环，红果点缀其间，带着清甜的香气；大厅的壁炉正烧得旺，火光把墙上刚挂好的圣诞缎带映得一闪一闪。


    希尔太太提着她的行李走向楼梯，一边道：“太太从昨天起就没停过手，好多事要准备呢。简小姐和伊丽莎白小姐的婚礼都在圣诞节过后那周，太太说这是朗博恩十年来最忙的一次圣诞节。”


    凯瑟琳脱下外套，递给女仆，朝客厅望去。


    果然，客厅里已是一片喜庆繁忙的景象。


    桌上摊着待写的请柬，几卷银色与蓝色的缎带散成一团。角落里叠着两套还未熨平的婚纱外罩，窗边放着几束新送来的冬季鲜花，看着煞是明媚。


    正在挂圣诞树装饰的玛丽抬头看见她，动作一顿：“凯蒂！你回来了。”


    凯瑟琳笑着招呼：“玛丽，需要帮忙吗？”


    玛丽扶了扶眼镜：“不用了，还剩一点儿，就快好了。”


    话音刚落，楼梯上响起轻快的脚步声。莉迪亚一口气跑下来，裙摆飞扬。


    “凯蒂！”她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凯瑟琳，裙摆上缀着的小金扣叮叮作响。


    “你看看我！法国最新式的冬季礼服，杜波依斯先生特地带我去挑的！朗博恩这几天简直像个小工坊，到处都是要准备的东西。”


    凯瑟琳笑着拍了拍她：“你还是一样精神。”


    莉迪亚兴奋：“我最近实在是太快乐了！虽然一下子要设计两套婚纱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不过，简和莉兹都对我设计的婚纱很满意，没有比这更能让我开心的事情了。”


    莉迪亚已经在丈夫杜波依斯先生的支持下，开始系统地学习起了时装设计。她颇有天赋，现在甚至已经参与到了杜波依斯的皮具商店的生意中，为商店设计一些新的礼帽。


    班内特太太的声音从客厅深处飞出来：“莉迪亚！别在楼梯上跑！天哪……啊！凯瑟琳！我的孩子，你总算回来了！”


    莉迪亚还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又想起自己下来是要找杜波依斯先生的，于是快速地和凯瑟琳拥抱了一下，便脚步轻快地往班内特先生的书房跑去了。


    班内特太太披着一件没完全整理好的披肩，一路小跑过来，抓住凯瑟琳的手上下打量：“快进来，我还要去检查简和伊丽莎白的东西。她们的手捧花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定下来，真是急死人。”


    “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今天都不在——当然不在，”班内特太太赶紧又补充，“婚前新人不能见面！宾利和达西都去了尼日斐花园，各忙各的。”


    朗博恩里到处是移动的身影，缎带、花束和包装纸堆了一地。空气里混着焙烤饼干的香味。


    “我的老天，我还有五十件事没做完呢！你和玛丽的礼服我也还没检查，餐桌布置也要重新来一遍——噢，简和莉兹现在在楼上试头纱呢，你一会儿上去看看她们吧。”


    凯瑟琳点点头，沿楼梯向二楼走去。楼上一间房门半掩着，光从缝隙中透出来，伴着轻声的交谈与布料摩擦的声音。


    凯瑟琳抬手轻敲了敲房门。


    里面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伊丽莎白爽朗的声音：“请进。”


    凯瑟琳推开门，屋内的光线正好。窗帘半拉着，几缕冬日阳光落在铺开的蕾丝布料上，繁复华美的纹路清晰可见。房间中央摆着一面落地镜，简正站在镜前，肩头披着一条轻柔的象牙白头纱。


    伊丽莎白正在她身后调整纱的角度，指尖轻巧，神情专注。


    简先回过身来，眼底带着惊喜：“凯蒂！你终于回来了。”


    凯瑟琳走近，目光落在简的头纱上：“这条很适合你。”


    头纱上缀着细密的珠花，光线一照，像极了室外初融的雪。简的气质温柔，披上这条头纱后，整个人显得越发清亮典雅。


    伊丽莎白将最后一枚发卡别好，拍了拍简的肩：“等会儿妈妈看到，又要激动地说她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新娘了。”


    简有些羞赧：“莉迪亚挑的布料太夸张了，我本来还担心太亮。”


    凯瑟琳笑：“一点也不过分，你穿着刚好。”


    她又转向伊丽莎白：“那你的呢？让我看看。”


    伊丽莎白“嗯”了一声，从桌上拿起另一条头纱。她随手将头发挽起，站到镜前，把头纱轻轻搭在头上。


    这条是柔雾白，边缘绣着极细的银线蔓纹，一动便像水纹一样微微荡开。


    凯瑟琳上前帮她理顺纱尾：“你的这条更灵动些，很衬你。”


    伊丽莎白歪头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我还没决定是用这条，还是用妈妈留给我的那条旧头纱。”


    “旧头纱已经洗好了，放在旁边。”简指了指桌角，“只是颜色旧了些。”


    凯瑟琳走过去，将那条旧头纱展开。布料很薄，时间在边缘留了些不可避免的磨痕，可细看仍能看见曾经的绣花。


    伊丽莎白走来与她并肩看着：“这条的情感意义大些，但……也确实没新做的那么好看。”


    凯瑟琳把两条头纱一前一后举起，借着光比了比：“你婚礼那天白天仪式用新的，晚上舞会的时候换旧的，也不是不行。”


    伊丽莎白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


    简也笑道：“非常像你会提出的主意。”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叮当，似乎有人撞倒了什么。


    凯瑟琳忍不住问：“妈妈今天怎么这么……忙得不可开交？”


    伊丽莎白随手把银线理平：“她才不觉得忙，她是兴致高。只是我们备婚时间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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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有限，妈妈还坚持婚礼要符合‘有钱绅士应有的体面’，所以她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


    门外响起班内特太太的声音：“女孩们！谁看见那卷银色缎带了？”


    伊丽莎白提高嗓门：“在客厅！妈妈，千万不要碰我们已经摆好的东西！”


    话落，房内三人对视，几乎同时笑出声来。


    当天傍晚，朗博恩的餐厅被仆人们彻底点亮。壁炉里的火劈啪作响，温度暖得让窗玻璃都起了一层薄雾。


    长桌上铺着刚熨好的雪白桌布，银器擦得发亮，中央摆着一束冬青与白玫瑰混搭的花束，是玛丽下午亲手整理的。厨房里飘来烤肉与香料的味道，勾得人忍不住咽口水。


    凯瑟琳刚走下楼，便看到班内特先生难得离开书房，坐在主位与杜波依斯先生说话。班内特太太在餐桌旁巡查，一会儿嫌花太靠右，一会儿又嫌烛台不够对称。


    简、伊丽莎白和莉迪亚坐在靠窗的位置，正讨论着天气好些的时候是否要去梅里顿走走。玛丽在确认菜单，嘴里小声背着菜名。


    看到凯瑟琳，班内特太太立刻招手：“凯蒂，快来坐。我正跟你爸爸说，今年圣诞节大概是最热闹的一次了。两个女儿要出嫁，莉迪亚也回来了，家里好几年没这么热闹过。”


    班内特先生看向凯瑟琳，难得露出温和的笑意：“欢迎回家，凯蒂。”


    凯瑟琳走过去弯下腰与班内特先生拥抱了一下，“爸爸。”


    餐钟响起后，全家人落座。热气腾腾的烤肉、烤土豆与馅饼依次上桌。


    席间，莉迪亚眉飞色舞地讲着她在法国看到的新式婚纱缝法，就连玛丽都听得入了迷。伊丽莎白轻轻提醒她不要太夸张，简忍俊不禁。杜波依斯先生则体贴地为话说个不停的妻子添上酒。


    凯瑟琳看着团聚在一起的家人，心里涌上一阵久违的轻松感。


    饭吃到一半时，班内特太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凯蒂，明天上午你要和玛丽一起去试礼服，下午陪简和伊丽莎白去选手捧花，晚上我们要排练一下入场顺序。你今晚务必早点休息。”


    伊丽莎白挑眉：“妈妈，你为什么把凯蒂安排得比我和简还忙？”


    班内特太太瞪眼：“因为她回家回得最晚！什么工作都没有做呢！”


    凯瑟琳举手投降，表示自己真的是因为工作太忙。


    憋了一晚上没说冷幽默的班内特先生适时地出声：“我们家也有女权主义者了。我想你不需要担心凯蒂的婚姻问题了，亲爱的班内特太太。她自己就能解决好她的生活。”


    这话班内特太太就不爱听了：“班内特先生，请你不要诅咒自己的女儿得不到幸福。”


    伊丽莎白：“妈妈，婚姻和幸福不是划等号的。如果不是与达西先生情投意合，若我也能工作养活自己，说不定我也会做一个老姑娘呢。”


    这话班内特太太更不爱听了：“莉兹！婚礼前不能说这样的话！”她顿了顿，“我的神经痛才好了没几个月呢！”


    全桌又笑成一片。


    窗外夜色已经沉下来，朗博恩却亮如白昼，像是已经在庆祝提前到来的圣诞。


    凯瑟琳端着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伊丽莎白的杯沿：“提前祝你们两位新娘，婚礼顺利。”


    简和伊丽莎白一起举杯：“欢迎回家，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