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女走后，高老太准备生炉子烧点开水，暖瓶只剩下半瓶开水，她把水壶和几个杯子全都倒满了，晾凉了喝，然后再烧两壶开水，一壶灌暖瓶，一壶洗澡用。


    她起身去门外烧火，看到小孙女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书，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后，身体瑟缩了一下，恨不得缩成一团，还对自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高老太心里有些不舒服。


    “俏俏，热不热？”


    许俏看到奶奶的微笑，浑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拼命摇头，妈妈不在，姐姐也不在，奶奶对自己笑，她好害怕。


    看到孙女眼神里的恐惧，高老太认命的叹了口气，看来她还不能一下子变得太彻底，小孙女看都自己的笑模样，怎么比以前怕的更厉害了。


    “你去外面把炉子生了，然后坐上一壶水。”


    “哎。”


    听到奶奶吩咐自己干活，许俏这才松了口气，飞快的跑到门口生火烧水。


    高老太去自己屋里，把电风扇拿出来放在客厅吃饭的桌上，又打开电视，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人是又小又花，她眯着眼睛瞅了半天，真是没办法给未来的大彩电比。


    等等，儿媳妇家这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还是她淘汰的，前年她给自己家换了台二十五寸熊猫牌彩色电视机，就把这台黑白电视机淘汰给儿子媳妇一家了。


    那台彩色电视机花了三千多块买的，在当时他们厂家属区，他家的大彩电是独一份，买回来的时候街坊四邻都过来看，没少夸她家里条件好，那时候给她得意完了。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太好面子了，人家都是偷着吃肉，她却这么张扬，所以他家老许病死后，有不少风言风语，很多人都说，他家老许是被她活活累死的，就因为她太能花钱，什么大过年都逼着老许跑长途。


    其实也没说错，她虽然心疼老许，可她更爱钱，过年过节跑长途给的钱多，尤其是川藏线，西疆线路，补贴高的吓人，他家老许八十年代一个月工资就一千多块，那全都是实打实干出来的。


    不过现在想想，她太爱钱，又太在乎面子，为人还自私跋扈，说起来她跟着老许享了大半辈子的福，而她对老许关心太少，只知道逼着他上班加班赚钱。


    想起老头子，高老太心里有些难过。


    “奶，水我烧上了，一会儿烧开了，我就灌暖瓶。”


    许俏的声音打断高老太思绪，“你别管了，水我看着，你去看电视，等会。”


    高老太说完，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子。


    看到这个铁盒子，许俏咽了一下口水，奶奶的床头柜里有很多好吃的，这个盒子里有饼干和桃酥，还有个盒子里有糖。


    高老太打开盖子，从里面拿了一块桃酥，“拿着，看电视吃。”


    许俏闻着桃酥的香甜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不敢要，这盒子里的桃酥，以前都是奶奶自己吃，奶奶说了她年纪大了，吃不了几天了，所以要吃好东西，等小男孩来家里后，这里面的桃酥又成了他的零食，奶奶从来没给她和姐姐吃过。


    别说吃了，闻都没闻过，许俏不敢接。


    “拿着，看电视去吧。”


    说完高老太拿了把蒲扇，拎着小马扎坐在门口，一边儿烧水，一边儿跟街坊邻居聊天。


    “高大妈，吃了吗？”


    跟高大妈打招呼的隔壁徐大妈，徐大妈是徐大爷第二个媳妇，比徐大爷小十几岁，徐大爷是厂里的技术总工，所以家里条件不错，徐大妈穿戴一看就比一般工人家庭好，吃的也好。


    往日高大妈没少嫉妒，总觉得隔壁是文化人，虽说她也有钱，但感觉对上徐大爷徐大妈总是矮人一头，要不是徐大妈找的男人是二婚头，婚后只生了个女儿，她怕是心里更不舒服。


    高老太在儿子媳妇家住了这一年多时间，隔壁左右也都知道她是啥样人，也就徐大妈为人大度，看在两家做邻居，也看在朱秀兰父母一家人品不错的份上，才不跟高老太计较。


    “刚吃了，今天这天气是真热啊，徐大妈你家吃了？”


    感受到高大妈和善的语气，徐大妈微微挑眉，她刚才只是客气一句，往日高大妈顶多嗯一声，然后扭头就回屋，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吃了，天气太热了，我弄了点凉面，怎么你在烧水？秀兰呢？”


    “亲家母病几天了，现在秀兰也不上班，我让她去医院照顾亲家母了。”


    听到这话，徐大妈眼睛都瞪大了，她跟朱秀兰做邻居好几年了，知道朱秀兰是个热心善良的人，就是因为太善良，工作都被婆婆拿去送给什么老家来的大侄子了。


    而高大妈住过来后，没少折腾儿媳妇，朱母病了后，听说没钱看病，她却不肯帮一把，还没少说风凉话，什么人年纪大了都生病，每次病了都往医院跑，谁家也没这个条件这样的话。


    可现在她居然会让儿媳妇去医院照顾自己母亲？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刻薄黑心的高大妈？


    看到徐大妈吃惊的模样，高老太就知道，自己这名声在木材厂家属区，属实臭了。


    “哎呀水开了，徐大妈你先坐，我进屋灌开水。”


    高老太拎着水壶进屋，灌满暖壶后，又接了一壶水，出门前瞅了眼在客厅看电视的小孙女，结果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桃酥，觉得很奇怪。


    “俏俏，这桃酥怎么不吃？不爱吃？”


    不应该啊？你说未来过上二三十年大家不爱吃桃酥，是因为好吃的实在太多，可现在是九零年，桃酥还是很好吃的零食。


    “不是。”


    许俏见奶奶皱眉，以为奶奶不高兴，“奶，我想、我想等姐姐回来一起吃，姐姐也很久没吃过……桃酥了。”


    许俏声音越来越小，看到奶奶变了脸色，她忍不住低下头缩着身体轻轻颤抖，她好害怕，她怕奶奶动手打她。


    看到小孙女怕成这样，高老太想起自己住过来，想起自己住过来的所作所为，难怪小孙女怕成这样，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这块桃酥是奶奶给你的，等你姐姐回来，奶奶再给你姐一块。”


    听到这话，许俏猛地抬起头，眼神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