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宋冰一开始注意到他穿着衣服躺在浴缸里一动不动，等水把他的脑袋给淹没的时候，还以为他在玩水。


    但本着谨慎的精神，她询问了一下弥娅。


    “弥娅，人在水里能呼吸吗？人一直淹没在水里会死吗？”


    弥娅：“人如果没有佩戴任何氧气装备，一直淹没在水里，会因为无法呼吸，从而导致窒息而死。”


    宋冰立即起身，推开浴室门，一把将43229的上半身从水里捞出来。


    她看到43229睁开双眼，不同于之前的恐惧哀求或者情绪剧烈的挣扎，他用一种认命般麻木的态度，木然地望着上方的灯光。


    宋冰抱起他往外走，附着在他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坠落在地面。


    根据弥娅的指导，她把他放在床上，脱掉了他的全部衣裳，用干燥的毯子将他包裹起来，又找来一条毛巾，站在他身后擦拭他湿润的头发，又帮他吹干。


    43229全程表现得像一个木偶，不反抗，也不拒绝。


    按道理照顾人的活儿很枯燥，但宋冰全程做的津津有味。


    和人类接触的一切，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十分新奇的体验，其中又伴随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熟悉感，那或许是她还是人时候的记忆。


    宋冰心情不错的放下小型吹风机，把他的身体转过来，看到他的脸时，却愣住了。


    她重新抓起毛巾，擦去他脸颊上的湿润，心里疑惑自己刚才没有擦干漏掉这里了吗。


    但过了一会儿她发现擦不干。


    她问：“弥娅，他的眼睛为什么一直在往外渗水？是因为坏掉了吗？”


    弥娅用温柔但一成不变的人工智能语气回答：“殿下，他不是渗水，而是在流泪。”


    宋冰：“流泪是什么？”


    弥娅：“哦，殿下，人类在情绪激动的时候，高兴或者悲伤，又或者是不舒服，都有可能会流泪。”


    “那他为什么流泪。”


    弥娅回答了一大堆可能性：疾病，被宠爱后的高兴，自尽失败的痛苦，伴随着一大堆论文，总之就是告诉了宋冰，她其实也无法确定他流泪究竟是什么原因。


    人工智能都不明白，宋冰更不明白了。


    于是人工智能弥娅和伪人宋冰只能大眼瞪小眼。


    宋冰感觉自己对人类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今后要学习的东西，还有非常多。


    “那我现在可以做点什么。”她用精神力询问。


    弥娅回答：“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拥抱他。据研究，拥抱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令人产生愉悦放松的情绪，之后您可以尝试再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等三分钟后，用温柔的语气询问，‘你怎么了’，直接询问他本人，是当下查明真相最快的办法。”


    宋冰照做了，拥抱，拍抚。


    直到说话时，出现了一点点异常。


    她用冰冷生硬得像是威胁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怎么了？”


    弥娅：“……”


    宋冰做完这一套流程，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43229还是在不断流泪。


    但她并没有因此质疑弥娅，因为她发现弥娅说的话还挺对的。


    拥抱能够使人放松愉悦。


    她现在就很愉悦。


    她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抱着一个柔软温热的人类保持一千年，她也不会感到枯燥孤独。


    这是她成为了精神体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感觉。


    于是宋冰本着“我是人类，我有这种感觉，他也是人类，他肯定也有同样感觉”的朴素想法，干脆就抱着人不放手了。


    她抱着他，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终于在过了一小时后，她被他一脸厌恶的推开了。


    宋冰从享受中被打断，心下有几分失落。


    “吃饭？”她用自己学到的第一个词询问。


    没回应。


    “睡觉？”这是她刚学到的。


    也没回应。


    “你怎么了？”也是刚学到的。


    依旧没回应，但他看她的眼神，很怪异，像是有些不理解此刻她的行为。


    两人就这样静默对视，一个裹着毯子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


    半分钟后，宋冰又学了一句新的话：“你想要什么？”


    眼眶红肿，眼底布满可怖的血丝的他终于给了回应。


    “我想要死。”他毫不犹豫大喊。


    宋冰听到回答，顿了五秒（其实是找弥娅翻译去了），才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


    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过了约莫十分钟，宋冰又问：“除了这个，你想要什么？”


    43229回答：“我想要你死。”


    过了四秒后宋冰又回答：“不行。”


    43229冷笑了一声，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什么利器可用后，便用毛巾裹着自己躺在床上，再也不说话。


    宋冰感觉有股怪怪的不适，她不知道自己产生的情感叫做挫败和羞愧。即便她无法用准确的词语描述这种情绪，但她此时内心已经有一些模糊的感受和想法。


    她意识到一件事，自己除了一堆石头外，一无所有。他接连开口想要的东西，自己一个也给不了，但就算他开口要别的，自己也给不了。


    不行啊，这个环境怎么可能养好一个人类。


    宋冰提醒自己，在回到人类世界，拥有足够多的东西之前，再也不要用“你想要什么？”的语句开口说话了。她不喜欢对他的要求说“不行”，这样感觉像是自己不行一样。


    她叫弥娅指挥机器人重新送来了限制项圈。


    看到项圈的瞬间，43229又开始了剧烈挣扎，但这次宋冰表现得十分强势，无论他怎么反抗，项圈还是有条不紊靠近了他的脖颈。


    在彻底带上之前，他泄愤似的咬在了宋冰的手上，眨眼就出了血，但宋冰不在乎，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伴随咔哒一声，他表情痛苦的松开了嘴巴，仰着修长的脖颈，血染红的唇微张着，点缀在那张散发着脆弱、无助、痛处的脸上，美极了。


    宋冰暂时忘记了美是什么，甚至也不知什么是美。她只是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了，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43229再次带上了那狗链一般的东西，他咬着牙，憎恨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终于主动开口说了好长的一段话，宋冰让弥娅翻译了一下，大概就是“废物，被流放的失败者，你还有尊严的话就应该杀了我，什么传闻中的三皇女也不过如此”诸如此类挑衅的话。


    宋冰觉得这样的他挺有活力的，表情神态生动，比刚才静默流泪和躺水里寻死的样子好多了。


    于是她就就静静看着他说话的样子，顺便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在脑子里重复学习。


    总之她把这个场景当成语言学习课了。


    在她寂静到有些诡异的渗人注视下，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最后彻底不说话了。


    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宋冰心里有几分遗憾，她站起身来，用非常奇怪的语调和断句对他说道：“我要，出去了，六小时，后回来。”


    说完就踩着厚重军靴离开。


    直到脚步声远去并消失了十分钟，他才终于相信她真的离开了。


    他当即起身，丢开毛毯，从角落捡起自己的湿衣裳，一件件穿上。


    然后他毫不犹豫逃离了这个令他厌恶至极的地方，带着项圈的他如同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在这个巨大的飞船上前进着。


    大多数时候，他都会遇到权限不足，不允许进入的地方，他换一个方向继续前进。


    麻木走着时，脑子里除了闪过那些折磨了他无数遍的痛苦记忆，那些失败、背叛、许多人死亡的画面，重复出现，期间夹杂着的，还有一个很不起眼的思绪，他察觉到她最近的行为举止很怪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着头，无知无觉地走进了一个地方，忽然被一个透明的东西挡住了去路。


    他缓慢而麻木地抬起头，抬起眼帘，视线缓慢上移动，迟缓的聚焦，这才看清楚眼前东西时，他的双眼瞬间震惊放大。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半米高的透明容器，连接着下方的一台机器，里面灌满了某种透明液体。而在这个容器最中央，是一个脐带连接着的，还未完全到瓜熟蒂落时候的女婴。


    他来到的，显然就是飞船的婴儿培育室。可诡异的是，偌大的培育室，竟然只有一个婴儿。


    这不正常。


    人类处于扩张时代的时候，许多人类都是携带着许多胚胎去宇宙探索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皇族是不能被处死的，多数情况都是被流放去偏僻的地方生存。


    而在这种流放的飞船上，按照正常逻辑来说，有婴儿胚胎，甚至孕育出成批次的婴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只有一个就不正常。


    很快他在机器下方的表皮上，发现了一些文字。


    看完这些文字，知道了这个婴儿的来历之后，他握紧拳头，浑身发抖，原本已经麻木的脸上再次流露出了悲哀掺杂着痛苦的神情。


    那个婴儿发育得很好，皮肤光滑柔嫩，白白胖胖，时不时的动动手，动动脚，有时候她还会抓着脐带玩儿，看着很是可爱。


    他注视了许久，最终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杀死这个婴儿。


    等这个婴儿诞生之日，就是她的死日。那一天，也同样会是自己的死日。


    确定了距离婴儿诞生还有七天之后，他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另一边，宋冰出门后，就朝着飞船能源仓走过去。


    在过去的路上，她已经大致了解了，能够带着人类在宇宙中跨星系超光速航行的能源叫做源石。


    这艘流放的飞船只携带了单程燃料的源石，但幸好能源仓里还有一些剩余，虽然剩余的源石不能带她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但也足够她研究和一定程度的使用了。


    巨大的舱门打开，看到能源仓里的源石，看了一会儿，宋冰无比确定地道：“这种石头，我好像有。”


    这文的剧情比重好像比我想象的会大些，希望大家不会看的枯燥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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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