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的冷光映在周鸣的脸上，夹着烟的手搭在阳台的铁栏杆上，燃着火星。


    群里发的消息牵动了他的思绪，将那些被尘封、带着少年冲动的记忆都唤醒了。


    钟雪瑶。


    这个名字代表着周鸣青春期青涩悸动的启蒙，她是他喜欢的第一个人。


    而当时，也正如群里讨论的那样，谢彦西也喜欢她。


    那天晚上他们吵得很凶，在周鸣的印象里那是最激烈的一次。


    十二月的夜晚冷风刺骨，泠冽地刮在两个带着稚嫩气息的少年面庞上。


    少年们都紧绷着脸，比着寒夜的风都要冷峻三分，他们正互相看着对方，形成了对峙之势。


    “你应该知道，那个书签是我画的。”周鸣压抑着愤怒，冷声质问，“我送给她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谢彦西脸色铁青，但语调却维持着平静：“你应该去问她。”


    “好，好，谢彦西，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我炫耀什么了？”


    “都这样了，你还要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周鸣觉得可笑。


    谢彦西仍是平静地说：“我该知道什么？你不要闹了。”


    “你是在看我笑话吗？”周鸣讨厌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越是这样，他越受刺激，他开始宣泄情绪，“从小到大都这样，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喜欢你，钟雪瑶也喜欢你，所以这个书签才会到你手上……你他妈很得意吧！”


    这话令谢彦西眉头一皱，眼神也骤然变得锐利，胸口带着被误解的怒火：“你是这么想我的？”


    “我是这么想你的？这不就是事实吗，你告诉我，现在那个书签在哪儿，不就在你的手上，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手上，你觉得我有这么傻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吗？”周鸣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声音，“你还把它收得好好的，生怕我看不见，你又是怎么看我的，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小丑啊！”


    周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都有了点回响，他剧烈呼吸着，发泄着。


    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这个书签，还是因为钟雪瑶也喜欢我？”谢彦西上前了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


    他直直地看着周鸣因发火而发红的眼睛，冷硬地说：“我控制不了别人，如果是书签，那我还给你。”


    周鸣看着谢彦西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抓起书包，准确地将那个书签抽出，砸在了周鸣的胸口处，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你也喜欢她吧。”周鸣抬起眼冷笑，“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不直接在一起，是在怜悯我吗？不用，如果你觉得我隔应，那大不了我们以后……就别做朋友了。”


    这句话像是冰锥一样刺痛了谢彦西，他眉头紧皱，眼神冰冷，受伤，带着一种前所未有、濒临失控的绝望。


    “周鸣，你跟她认识才多久？”他紧抿着唇，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寒冷无比。


    “……”


    那天晚上的架，自然没有吵出结果。


    记忆里也只留下寂静的夜晚，两个倔强少年粗重的喘息声，如同困兽般在声嘶力竭的对峙。


    周鸣趴在阳台上，吐出一溜烟圈，他眯着眼看向手机，群内的消息还在不停地跳动着。


    群里已经进行到争论钟雪瑶到底是喜欢谁了。


    [万事都成：我们每次打篮球那个钟雪瑶不都来看？我觉得肯定是喜欢鸣子。]


    [浩然正气：但是谢神也在啊。]


    [万事都成：他在，但他又没打啊，小白脸，弱不经风的……论男友力，还得是我们家鸣子。]


    [推辞：我觉得这件事情很难判断人家是冲着谁来的。]


    [万事都成：说的也是，只要有谢彦西在，就感觉都是冲他来的，不过有一次我看到钟雪瑶偷偷给周鸣的作业里塞了东西，有可能是情书！]


    [浩然正气：握草，你知道这件事情怎么不早说！]


    [ZM：罗成。]


    [万事都成：！！！]


    [ZM：趁我不在，乱编故事是吧？]


    群内瞬间安静了。


    周鸣嘴角含笑，将烟叼着，继续打字。


    [ZM：怎么不说了？]


    [万事都成：鸣子，你偷偷看我们聊天啊，也不出来冒个泡！]


    [ZM：这不就出来了。]


    其他两人不知道形势，暂时围观中。


    [万事都成：我们聊了挺多的，你要不爬一下楼？]


    [ZM：不用，我都看到了。]


    [万事都成：……]


    [ZM：问你们个问题。]


    [万事都成：啥？]


    [ZM：你们说，谢彦西喜不喜欢她。]


    周鸣没有打出钟雪瑶的名字，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她是谁。


    毕竟刚才他们还在激烈地讨论这个事情。


    看来周鸣的确是看到了。


    [万事都成：这个肯定啊，不然你们那段时间怎么那么不对付？]


    [ZM：还有吗？]


    [万事都成：还有什么？]


    [ZM：单从谢彦西身上，你们能看出来吗？]


    这个问题一出，群里半天没人说话。


    这个时候，李浩然发言了。


    [浩然正气：谢神除了学习，感觉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啊。]


    [万事都成：谢彦西那张脸上能看出什么啊？他对谁不都差不多，但那段时间他对钟雪瑶可不一样，他可是帮人家写了三个月的课堂笔记，谁有这待遇？不是喜欢是什么？]


    [浩然正气：哎，这个我要说一句了，鸣子有啊，谢神还给鸣子做私人家教呢！]


    [万事都成：这是一回事儿吗？]


    [浩然正气：可谢神跟鸣子是真的好啊，现在真不联系了啊？]


    [万事都成：人都是会变的嘛，多正常。]


    [万事都成：@ZM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鸣眼前烟雾缭绕，他失神地看着天空。


    夏日将至，黑色的天幕露出了点点星光。


    是啊，他问这个干什么？


    他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如果谢彦西不喜欢，按照他的性格，他会立刻否定，而不会是含糊不清。


    周鸣深吸了一口气，阳台带着植物清香的夜风也无法平息胸口的闷堵。


    当年谢彦西为什么不承认？


    周鸣很明白。


    意气风发、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在面对分岔路口时，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友谊这条路。


    周鸣摩挲了一下手指，谢彦西给他戴上的戒指已经被他取下来。


    今天的一幕幕令他觉得混乱。


    谢彦西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今天为什么又那种态度对待方旭？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难道真的是……


    周鸣烦躁地划掉了群聊消息，直接熄灭了手机屏幕，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寂静。


    -


    周鸣连续几天加班赶项目进度。


    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游戏公司，新项目是一款新游戏的设计与开发。


    正式方案还未定下，现在他们执行组做的不过就是根据目前的策划方案来做人物设定。


    虽然项目还没有正式开始，但他们需要提前完成第一阶段的初设。


    项目启动后，他们交了几个版本的初稿，甲方都不太满意。


    客户的反复刁难不是最主要的。


    周鸣坐在工位上，余光瞥了一眼，他身后有一个男人眼神得意地在看着他。


    这是他们组内的同事张睿，只要稿子被打回来，他就会在部门的会议上各种甩锅、暗讽。


    主要针对的人，就是周鸣。


    “周鸣。”


    周鸣瞥了一眼，张睿已经走到了他身侧。


    张睿带着假笑说：“这次赶出来的稿子恐怕都要经一下你的手了，你也知道，这次项目余哥就看好让你做负责人，而且这几次大家交上去的初稿都没有得到什么好的反馈，正所谓能人多做事，周鸣，今晚你不介意留下来给我们组内的人挨个改一下稿吧？”


    办公室内气氛沉闷，现在两人的说话声虽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看向他们。


    周鸣嘴角撇了下，掩盖了一下情绪，看向张睿说：“现在大家的稿子都要余哥过目。”


    张睿挑衅地说：“你这么有本事，也可以先帮大家看看，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周鸣不甘示弱地说：“余哥既然给大家安排了分工，就有他的道理，如果你跟余哥申请下来这个事情，我也不是不可以做。”


    “……”张睿垮下脸，但他拿周鸣也实在没有办法，最后为了维持脸面，他还是笑着离开了。


    张睿回到位置上，旁边的同事悄悄凑到他耳边说：“你可真敢啊，周鸣后台这么硬，你干嘛非要跟他过不去啊。”


    张睿不爽道：“我看不惯。”


    那同事摇头：“周鸣现在脾气也是好了，要放之前，他绝对跟你对上了。”


    张睿冷哼：“他能把我怎么样？就算是有靠山能保他多久，这次我一定让他滚出临华！”


    ……


    周鸣加完班回家后，疲惫像是一层雾笼罩在他的身上，趴在沙发上浑浑噩噩睡了一会儿，他被手机的响声吵醒。


    是罗成发来的微信消息。


    ［万事都成：方旭那边说，他和谢彦西已经达成合作了。］


    ［万事都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周鸣皱眉。


    还真让谢彦西说对了，方旭真的跟他合作了……


    ［ZM：只是想知道。］


    ［万事都成：大哥，不管是谢彦西还是方旭你都有联系方式，干嘛要我去打听啊。］


    ［ZM：我有些忙。］


    ［万事都成：我看也是，你现在都跟我一个作息了。］


    周鸣爬起来看了眼阳台，起身打水浇花。


    回来后，手机上罗成又发了几条微信。


    ［万事都成：对了鸣子，再给你说件好事。］


    ［万事都成：你那办公室已经转租出去了，对方还挺有钱，全款付了。］


    周鸣思索了片刻，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


    ［ZM：定下来了吗？］


    ［万事都成：你放心吧，方旭办事绝对靠谱。］


    ［ZM：知道是谁租下的吗？］


    ［万事都成：这个我倒没问，你这也想打听啊，怎么了，有发生什么事情吗？感觉你最近有点不正常。］


    周鸣看着罗成发来的消息，目光停留在“不正常”三个字上。


    他回想了一下谢彦西回国后的种种……好像是一张编织在一起的网，但又根本联系不到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贺云川那个孙子的影响，周鸣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


    谢彦西不可能会像贺云川那样骗他，毕竟谢彦西就算自己没有钱，他家里也有钱。


    况且，他现在还有什么能给人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