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作品:《冷气球

    16


    当然, 她没要到微信。


    灯泡灭了后,林软星就自顾自拎着饭笼回家了。


    她也不知道裴响到底看没看懂她说的话,反正灯泡灭得恰是时候, 也许老天也觉得她多此一举吧, 那就不能怪她没给机会。


    虽说林软星想加他微信,其实只是想把欠他的钱转给他,不然总觉得自己亏欠他什么。


    这种感觉让人很心虚。


    尤其是在裴响醒后的这几日。


    村里老少又对裴响好感倍增, 之前毒狗的事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 大家对他除了有几分同情外,更多的是尊重。


    他们都说劫后余生的人有福象,不能轻易得罪。


    但林软星却对此感到极其不屑。


    若说最配得上劫后余生的人,她才是吧, 毕竟她可是两次死里逃生。


    可她也没见到他们对她有多尊重啊。


    好像除了那次将裴响带回来的夜晚, 村里人对她态度稍好些, 剩下所有时间又恢复原状。


    她依旧是她,我行我素的她。


    不过林软星不在乎。


    反正她也不是这里的人。


    林软星走后,裴响则从角落里摸出了火柴,点燃了早已备好的蜡烛,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但当他刚给蜡烛点上时, 头顶那钨丝灯泡又颤巍巍亮了起来。


    一瞬间, 屋子又亮堂了。


    裴响盯着头顶的灯泡,看了很久。


    最后还是啪嗒一声,将灯关了, 屋里重新陷入黑暗-


    意外总是来的那么突然。


    裴响又病重了。


    这天夜里, 裴响突发高烧, 身体滚烫的厉害,像块着了的木炭。


    他瘫倒在床上, 双眼紧闭,额头冒汗,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呻.吟声,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裹着被子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林软星是去给他送饭时发现的异样。


    她摸着黑进去,看见桌上的药碗根本没动,连药丸的铝箔纸都没拆,才意识到不对劲。


    深夜请来陈大夫看病,说他身体虚弱,加上最近暴雨连绵,感冒复发,他高烧不退,病情就恶化了。


    开了几味不知什么名的药,强行喂他吃下去,症状才稍稍好了些。


    临走前,陈大夫叮嘱林软星:“一定要监督他吃完药。”


    将药片交给林软星的时候,表情郑重,神情严肃。


    还说如果吃完这些药还没缓和症状,可能就得送去市里的医院看看,否则真有可能落下什么病根子。


    “要是烧坏了脑子,日后可不好治啊。”陈大夫重重叹气。


    林软星就有些疑惑。


    之前他每次吃药的时候,她都盯着的,明明都喝完了呀。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在装模作样骗自己?


    等她到后厨一看,发现池子里零零散散的中药残渣和药片,新的旧的,堆叠在一起堵住了管道。


    这才知道他压根就没吃药。


    看见这一幕,林软星不知怎的,心中猛然蹿起一股怒火。


    强烈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就你身体高贵?就你喜欢浪费药?就你病倒了有人照顾?


    不想吃就别吃啊,去死啊。


    但一想到“死”这个字,林软星的心猛然一顿。


    满腔的怒火瞬间就卡在了嗓子眼,让她久久未曾说出半个字。


    裴响就这么安静地昏睡在床上。


    安静的有些过分。


    她还有很多恶毒的语言想要发泄,想要揪着裴响的领子臭骂一顿,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


    她知道裴响在做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多管这种事。


    可是外婆得知裴响病情恶化的消息,急的连饭都不吃了,就拄着拐杖到了裴响家。


    她固执地守在裴响床边,老泪纵横,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


    林软星劝不回去,就只能自己撑伞回家。


    家里的客厅比裴响家亮堂多了,外婆做好的饭菜还摆在桌上,都没来得及盖上盖,已经凉了一大半。


    林软星就拿着筷子,就着空荡荡的客厅,漏风的门窗,一口口吃着。


    索然无味。


    有时候她真嫉妒裴响。


    她病重的时候,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自己。


    印象里,有一次她染上了严重的流感,躺床上烧得神志不清,吃了几包感冒药都不管用,浑身酸痛,连骨头都疼。


    后来还是上门送药的外卖小哥,看她情况不对,给她送去医院的。


    医生问她家人在哪,林软星就掏出手机拨通父亲电话。


    父亲说:“在忙,别打电话。”


    扭头就挂了。


    于是她拨通那个女人的电话,那头传来她欢愉的笑声,在接通电话后戛然而止。


    得知情况后,她也只是让医生给她安排住院,住VIP病房,无人打扰,病好了再出院。


    明明不是什么特别重的病。


    但住院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而裴响只是昏睡了一晚,外婆忙前忙后的,又是请神拜佛,又是念心经,一大把年纪的人为他操碎了心。


    要说这世上谁最关心裴响,除了外婆还真没别人。


    林软星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晚上十点整,当当当响了三道,外婆今夜应是不回了。


    她索性收拾了碗筷,准备上床睡觉。


    墙上贴着的灶神像扯着笑脸,仿佛在笑话她孤伶伶被抛下。


    林软星觉得分外刺眼,直接将门关了。


    眼不见心不烦。


    暴雨连绵的夜晚总是令人无法顺利入眠。


    林软星躺在床上翻手机,信号不好,要刷新好多次,才能勉强跟上群里姐妹们聊天的话题。


    这场暴雨也波及市中心。


    她们说雨太大,学校都被水淹了,放了好几天的假。


    顺着这个话题,她们逐渐扯远了。


    有人甚至开始算塔罗牌,算最近的桃花运势,看看谁的前世今生有什么爱恨纠葛,谁能遇到真命天子,谁又能事业爱情双丰收。


    群里姐妹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求着算自己的。


    看着日常无聊的话题,林软星提不起半点劲。城


    要是平时,她估计还会硬凑上去问问:“塔罗牌吗?帮我也测测。”


    现在她只是默默看了两眼,悄悄退出群聊。


    等了五分钟。


    手机还是没有冒出新消息。


    果然,群里那么多人,多她一个少她一个都不要紧吧。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


    也是此时,林软星才发现,自己好像还加了不少无关紧要的群。


    于是她索性全都退了,悄无声息。


    也不知是不是山村特有的单调,还是因为数次和死神擦肩,林软星浮躁的心逐渐沉淀下来。


    她在这里的物质欲极低,精神需求也不大,对娱乐项目更是不感兴趣。


    那些曾深深吸引她的漂亮衣服,可口美食,极品帅哥,深夜蹦迪,现在都变得索然无味。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也许她本来就对明天没有期望吧。


    一瞬间,她又想起了那晚在暴雨中看见的眼眸。


    那双澄澈的,晦暗的,又绝望的眼眸。


    漂亮,却令人窒息。


    他呢?


    他对明天会有期待吗?


    林软星忽然感到好奇。


    如果当时没有去找他,结果会如何;如果找到他的人不是她,结果又会如何。


    他会不会继续坠入深渊。


    林软星陷入混沌的思绪中,在窗外的雨声中逐渐沉沦。


    迷蒙中,她仿佛看见那双被暴雨淋湿的眼睛,在悄悄流泪。


    哗啦哗啦,和暴雨共鸣-


    外婆在早上六点多才回来。


    早上雨刚停,邻居家的狗闻声叫了几声,林软星也是这时候被吵醒的。


    她拉开窗帘往楼下望去,看见外婆拖着疲惫的身体,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迈过门槛。


    大门上的倒福字被风掀起一个角,她仿佛又衰老了几岁,鬓边的白发凌乱地蜷缩在耳根后,岁月斑驳的痕迹深深雕刻在她布满褶皱的脸上,连眼睛也变得浑浊起来。


    她前脚刚歇下,后脚林软星就噔噔噔从楼上跑下来。


    “外婆,你先坐着,今天早饭我来做吧。”


    林软星其实一整宿都没睡好。


    半夜昏昏沉沉的,总觉得空荡的屋子里全是鬼。


    她很怕黑,尤其是家里没人的时候,更容易多想。之前她睡觉都会开着床边的小夜灯,现在她独自在家,更觉得恐怖。


    好不容易盼着外婆回来,但看她一副倦乏的样子,估计也一整宿没休息好,于是主动挑起大梁。


    总不能让老人家继续干活吧。


    外婆闻声欣慰地叹了口气,朦胧的眼睛被雾气弥漫:“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只觉得语气沉甸甸的。


    林软星只穿着件单薄的睡衣裙,早上的风凉飕飕的,从裙子里钻进去,冻得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幸昨晚的饭菜都被她搁置在锅里,用水隔离了,免得被蟑螂偷吃。


    现在只要生火热一热就好。


    在林软星烧火热饭之际,外婆拄着拐杖走进厨房。


    她站在门边,声音带着隔夜的沙哑:“星星……”


    林软星闻声回头,白皙的胳膊还放在干柴上,鼻尖上沾了灶灰,看起来滑稽又笨拙。


    外婆见状,无奈摇头,走过来替她把柴火收了。


    “还是我来吧。”外婆熟练地将干柴掰断,一根根扔进灶炉里。


    刚刚还怎么都烧不起来的火,瞬间就被点燃,橙红的火光明晃晃刺眼,比刚才亮多了。


    林软星讪讪收回手,在围裙上摸了摸手上的灰,尴尬地站在旁边。


    农活真不是她擅长的。


    外婆一边掰着柴火,一边盯着灶炉里的火苗,声音苍老且缓慢,凝重中带着浓浓惆怅:


    “星星,你能不能陪裴响去镇上看医生?”


    “我觉得这孩子……病的有点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