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作品:《恶毒小废物与师尊和离八次后

    归砚本有更温和的方式让他昏睡,但这醉鬼纠缠叶上初的模样,实在碍眼。


    少年手脚并用爬下床,捧着身上繁杂的喜袍研究,软白的小手搓着绣纹。


    “三角恋?他的执念……莫非就是这位新娘子?”


    “未必。”归砚盯着那身刺目的红格外讨厌。


    他伸手替叶上初脱下喜袍,随手将自己的外衫裹在他身上,动作间占有欲十足。


    “记住,除师尊之外,旁人皆不可轻信。”


    我的师尊又算什么好人了?徒弟都是抢来的。


    叶上初暗暗翻了个白眼。


    归砚穿着合身的外袍,到了叶上初身上,却长得拖了地,他只得将那过长的下摆胡乱在腰间系紧,显得松垮又笨拙。


    几刻钟后,归砚慵懒倚在唯一的椅子里,一手支额,仪态闲散。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房中来回踱步,焦躁的叶上初。


    “怎么办怎么办……总不能真被困死在这里吧……师尊!你快想想法子啊!”


    谁知归砚压根没有着急的意思,轻飘飘一句,“我又不缺你一个徒弟。”


    “不缺你收什么徒?!”


    叶上初心头火起,“强迫我双.修,逼我拜师!外面归砚仙君的好名声倒是赚足了,现在就不管我死活了?!”


    他说着,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扯开嗓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泪珠顺着秀气的脸颊滚落,瞧着可怜。


    “呜……我怎么这么倒霉……跟了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整天受委屈,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死在山下算了!”


    他哭了一会儿,偷偷从指缝里瞄去,却见归砚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完全无动于衷。


    喵了个咪的!


    这老狐狸的心怕是石头做的吧!


    他负气哼了一声,抹掉眼泪,转而扑过去抱住归砚的大腿。


    少年仰起脸,嗓音变得又乖又甜,“师尊~要不您直接把他打得魂飞魄散吧,鬼死了,执念没了,我不就能出去了。”


    归砚听罢,微微眯起眼。


    修长的手指捏住少年的下巴,语气不善,“心术不正!为师就是这样教你残害生灵的?”


    “难道我就不无辜吗?”


    叶上初不服,梗着脖子顶嘴,“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还手!”


    “歪理。”


    归砚横眉冷对,只觉跟这三观不正的小混账根本说不通。


    叶上初难得发次善心来鬼界做好事,却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他悻悻起身,拍拍灰,又去跟师尊抢那把唯一的椅子,“你起来,我要坐。”


    归砚稳如泰山。


    叶上初便耍赖般将全身重量都压了上去。


    忽然,他后腰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


    归砚也察觉了,手探到他腰间,摸出了那把匕首。


    “这匕首平平无奇,日后你若想精进修为,靠它绝无可能。”


    归砚平淡,“回头去宁居的宝库里,另挑一把合适的法器。”


    “不可能!”


    叶上初一把将匕首夺回,紧紧抱在怀里,鄙夷道:“我发誓过不抛弃糟糠!我的小匕,比你的那些破铜烂铁强多了……哎哟!”


    归砚默默抬手,从他头顶薅下一根发丝,放在匕首刃上,来回磨了好几下,那发丝才断。


    “你的小匕,该上磨刀石了。”


    “小匕咱不听他的,他骗你的。”


    叶上初心疼地抚过匕首,虽然嘴上说着不嫌糟糠,却忍不住想起北阙那柄佩剑华美精致的剑鞘。


    嗯,改天也得给小匕弄一个。


    红烛静燃,偶尔爆开细微的噼啪声。


    直至最后一滴蜡泪燃尽,光亮熄灭,屋内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叶上初发现自己正与那男人对坐在桌前用早膳。


    男人笑容温柔,甚至带着几分憨气,不停往他碗里夹菜。


    “阿寄,你最近清减了,多吃些。”


    叶胖初盯着碗里喷香四溢的糖醋烧肉,口水直流。


    可这碗肉的命运竟与那新婚夜的男人一样,被归砚毫不留情地挥手扫落。


    “胖成什么样了,还吃。”


    自打叶上初来了宁居,北阙便变着花样给他投喂,生生将原来干瘦的少年养得圆润了一圈,连小腹那点薄薄的肌肉都快软没了。


    少年气得一手攥紧一根筷子,狠狠瞪着归砚,捶了下桌子,“我长身体啊!哪跟你似的!”


    老东西,想长个也长不了!


    而对面的男人,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些异样,依旧笑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日常琐碎的趣事。


    如此平静却诡异过了几日,归砚看上去丝毫不急。


    叶上初起初还挣扎着试图跑出小院寻找出路,可院墙之外,唯有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吞噬一切。


    尝试几次后,他也渐渐死了心。


    就在他几乎要认命时,某次沉睡醒来,周遭景象终于骤变。


    他与男人身处一间四壁粗糙的昏暗密室,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绝望的气息。


    对方瘫坐在地,眼泪已干,眼眶红肿得骇人,面如死灰。


    男人透过叶上初,痴痴地望着那个不存在的人影,声音嘶哑破碎。


    “阿寄……你把灵气还给我……行不行?”


    “师尊要将我逐出师门……”


    “玄阳门不要我了……”


    “方才在城里,赌坊那帮人逼我赔他们输掉的钱……我不是天下第一了,我一无所有了,阿寄……”


    叶上初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脑袋,思绪混乱,一时理不清这瞬息之间,男人与阿寄之间究竟又发生了怎样的纠葛。


    他只会撒娇,不懂安慰,只得尴尬地伸出手,“你先、先起来再说……”


    不料,一向对阿寄温柔的男人突然挥开他的手,骤然爬起,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归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是玄阳门的成烨。”


    “谁?”叶上初对仙门一无所知。


    “曾经名震仙门的灵气天才,”


    归砚语速加快,“因轻信邪修,被夺尽灵气逐出师门,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淖。后来,他无法承受沦为凡人的平庸,在家中悬梁自尽了。”


    难怪他见到身负灵气的叶上初会突然发狂,定是勾起了惨痛的回忆。


    当初成烨的名声大到归砚都听闻过,对方屡次上宁居慕名拜见都被他拒之门外了,原因无他,这人对归砚无用,自然不肯见。


    但还是觉得,成烨这位天才,论起灵气纯粹,不及叶上初十分之一。


    “所以……”叶上初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那个阿寄就是骗他的邪修,他现在是要去上吊?”


    归砚颔首,拉住他的手腕往外跑。


    “必须阻止他,若让这怨魂再次死于执念,你也会被永远困在此地!”


    …


    成烨曾是天之骄子,天资卓绝,是玄阳门的荣耀,百年不遇的奇才。


    谁曾想,最终了结他性命的,不过是一条潦草悬于梁上的白绫。


    他年少时便心悦一名叫阿寄的女子,性子憨直,即便对方心有所属,仍日复一日捧着一颗真心到她眼前。


    终于,阿寄被他的执着所打动,舍弃了那位对她爱答不理的心上人,转身与他成亲。


    成烨以为此生圆满,却不料,这只是阴谋的开始。


    阿寄师出亭崖宗,暗中修习了一种名为摄灵术的邪功,专事摄取他人灵气。


    而成烨,不过是她众多猎物中,最丰硕的那一个。


    “阿寄……”


    一滴饱含悔恨与不甘的泪滑过眼角。


    成烨将白绫甩过房梁,缠绕颈间。


    生死一瞬。


    “砰!”


    房门被猛地踹开。


    一道身影逆光闯入,模糊了面容,唯有那清脆中带着急切的软糯嗓音如天籁。


    “你别死啊——!”


    叶上初一路狂奔,喘着粗气赶到,眼见那白绫已套上脖颈,急得声嘶力竭大喊。


    “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脑子一热,什么承诺都敢往外扔,“大不了……大不了我把我的灵气都给你!”


    许是这纯粹的善意触动了什么,此刻,他在成烨眼中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再是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阿寄了。


    成烨第一次见到如此灵秀的少年,一时竟看得痴了,攥着白绫的手也下意识松了力道。


    岂料叶上初会错了意,以为他还要寻死,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哀求,“你下来吧,我求求你啦!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婆跑了咱再找一个不行吗?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女的不喜欢,你就找男的!只要感情到了性别没必要卡那么死!”


    “唔……咳咳……!” 成烨被他这一扑一拽,呼吸更是不畅。


    叶上初却没留意到旁边被踢翻的凳子,只觉对方反应剧烈,更是叽里呱啦又讲了一大堆来劝他看开。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想想你的父母朋友家人还有师尊!”


    “为个骗子不值得!”


    成烨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朋友因他灵气尽失蹭不到荣光皆远离了,师尊更是将他逐出师门。


    如此一想,他好似真的没有活头了。


    叶上初劝人死的本事旁人望之莫及,他却不自知。


    若非砚觉察异样及时出手,凝气割断了那根要命的白绫,这会儿成烨恐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成烨从短暂的昏迷中悠悠转醒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雪衣银发的清冷男子。


    对方拧着眉,厉声训斥旁边那个蔫头耷脑的漂亮少年。


    那少年还一脸不服气。


    “毛毛躁躁,不知所谓!叶上初,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他要是被你害死了,你我都得毁在这里!”


    ……小初?


    成烨头脑尚有些混沌,听得不真切,他挣扎着坐起来,望向那少年,“你……叫小初吗?”


    叶上初:?


    归砚:……


    他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些。


    “对对对,我就叫小初!” 叶上初死里逃生感动到流泪,恨不得当场给这位磕一个。


    “我现在立刻就去把名字改成小初!只要你不死,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归砚头疼扶额,这软骨头,真是师门之耻。


    少年那软糯的嗓音,更像是在撒娇,成烨蓦地红了耳根。


    他有些不自在挪开视线,干咳一声,“咳……我都记起来了。”


    他眼神黯淡下去,声音是释然后的疲惫。


    “谈寄她……修炼摄灵邪术,骗我说,只要她取得宗门大赛头名,便将灵气尽数归还,可谁知……等我将灵气借给她,却再也没见她回过家。我去亭崖宗寻她讨要说法时,她翻脸不认,直接将我赶了出来,还有那成亲时结下的道侣契,原来……也是假的。”


    叶上初听罢,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扭头就看向归砚,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探究,“道侣契还能有假?那我们的师徒契……”


    归砚扬起下巴,眼神危险地眯起,“怎么?要我亲自找人,来给你验验真假吗?”


    后者立刻双手捂嘴,使劲儿摇头。


    成烨失落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成亲前,师尊便再三告诫过我,说谈寄非是良配,心术不正……是我不听劝,一意孤行,错付了真心。”


    可那终究是曾经深爱过的人,他看向灵气纯净的叶上初,竟下意识为谈寄开脱起来。


    “其实她在成亲当晚,便向我提出借用灵气之事,是我不肯答应……倘若我能有小初半分善良,早早将灵气借予她,想来也不会将她逼至如此境地,更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了。”


    成烨至今还以为,是因自己将这身灵气护得太久,勾起了谈寄贪婪的**。


    殊不知,即便成亲那晚他慷慨奉献,谈寄也一样不会放过他。


    且善良这个词,跟叶上初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


    那声情真意切的小初,更是叫得归砚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


    他刻薄毫不留情道:“你不仅眼盲,识人不清,心更是瞎得透彻。”


    叶上初闻言,捣了他一胳膊肘,“你怎么说话呢,哪有当师尊的不盼着自己徒弟点好?好不容易哄好了把他逼死你也出不去!”


    少年鼓着腮帮子,连生气都像是在卖萌。


    成烨见状,反而释然一笑。


    从叶上初不顾一切冲进来想要救他的那一刻起,他心中那份纠缠不休的执念,便已悄然放下了。


    他生来性善,想要的,并不是被谈寄偷走的灵气,也不是仙门灵气天才的地位称号。


    他只想,在从云端跌入泥潭后,有人能理解安慰他一句,而并师尊那失望的眼神,逐出师门的责罚,还有外界井下石的咒骂。


    成烨曾在自己最偏爱的小师弟那里,听到过最疼痛的诛心之言。


    ——“浪费时间讨好他做甚?没了灵气便是废人一个,还不如早死了算了。”


    风光时,他受过所有人的追捧,也尽心尽力帮助过许多人,但当他身处绝境,那些人竟无一人过来拉他一把,反全部盼着将他推下深渊。


    说到底,成烨的死因,不尽然与谈寄有关。


    被执念困了近百年,直到叶上初的出现,一句“你别死”,少年真挚的情绪顷刻间便叫怨念烟消云散了。


    归砚看穿成烨心底所想,也知叶上初这回是歪打正着了。


    这小白眼狼哪有什么善心,不过稀罕自己那条小命罢了。


    归砚抬手揉了揉额角,对成烨缓缓道:“亭崖宗谈寄因修炼邪术已被逐出师门,再不得踏入仙门半步,也算得到了惩罚,你尽可安心了。”


    叶上初一撇嘴,“又是亭崖宗,莫不是什么邪门宗派,净出坏人。”


    执念消散,成烨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他对着叶上初道歉,“小初,对不起,无辜将你牵连进来,也谢谢你最后救了我。”


    他微笑着,身影越发淡去,“我该去轮回了……这个送给你,聊表歉意。”


    说罢,透明的魂魄彻底消散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中,向着渺远的天际飘去。


    眼前景象流转,叶上初和归砚再次回到了奈何桥头。


    少年摊开白嫩的掌心,里面多了一颗流光溢彩色泽鲜红的琉璃珠,触手温润。


    “这是什么?” 他好奇把玩着。


    “成烨死前,将自己残余的毕生修为与灵气,凝练成了这颗琉璃珠。”


    归砚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解释道:“当年事发后,各大宗门为夺宝物,几乎翻遍了他家中每一寸角落,都未能寻获,不想竟是被他随身带入了鬼界。”


    “这是你的机缘,好生收着,日后或有大用。”


    叶上初拿着珠子,比划了一下大小,忽然眼睛一亮,发现正好可以镶嵌在匕首柄上。


    他仰脸嘿嘿一笑,“师尊,小匕有新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