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台，凉风正好。


    适合抽烟。


    德里克看着檀温酒在自己面前点烟，抽烟，吸烟，吐烟。很奇怪，他明明不喜欢抽烟的人，可檀温酒却是个例外。


    他抽起烟来，如此好看。


    “怎么，不说话？”檀温酒吞云吐雾地冲德里克扬了扬下巴。


    他似乎领悟到什么，将手里夹着的烟叼在嘴里，展开双臂，“我身上可什么都没有，不信你来搜。”


    德里克却没有真的搜他的身，转身走到顶楼的围栏边。檀温酒也跟过来，不过他是背靠着围栏的，姿势惬意。


    “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不过齐田似乎还是不太相信，桥本润会和血码星人结盟。”


    “他信不信无所谓，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等有了合适的土壤和天气，种子自然就会发芽，生长，最后捅破天际。”


    德里克侧过头来看他，“檀大人就这么确定，桑托斯会听从你的意见，放弃高佳蒂，转而与桥本润联手？”


    “殿下不信我的能力么？”檀温酒也侧过头，柔软的发丝被晚风吹得微微浮动，为他平添了一分少年感，“要不要赌点什么？”


    德里克很少见檀温酒如此臭屁的样子，浅黑色的眼带上笑意，嘴里的拒绝却毫不犹豫，“不赌。”


    檀温酒“切”了一声，“太子殿下，你身为一个男人，既不抽烟又不喝酒，还不赌，活得好生没趣。”


    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向下面扫了一眼，目光变得不那么清白，“您该不会是……所有精力都放在这方面了吧？”


    德里克抬手勾起檀温酒的下巴，迫他把眼神收回来。


    “我只是不抽烟，至于不跟你赌，是因为你的赢面太大，我从来不入赢面小的赌局。”


    “哎呀，怎么又看好我了？”檀温酒权当这是在夸他。


    德里克却道：“对桑托斯而言，只要高邦星乱起来，他就有利可图。无论谁去游说，都有很大的赢面。”


    檀温酒不高兴了，这等于将他的重要性大大降低，“谁去都行，可也没见前面几个外交大臣将桥本润和血码星人撮合在一起。”


    “这件事难的不是撮合，而是看到这件事本身，就是你说的‘那道缝’。从这个角度来看，檀大人，您的政治才华无可取代。”


    这还差不多。


    檀温酒一支烟抽完，嘴里故意含了一口烟，仰起头向天空吐了两个烟圈。


    “接下来高佳蒂一定会有所行动。”他看着自己吐出来的烟圈，随口说道，“她要去借钱了。”


    德里克问：“你打算让她去和谁借钱？”


    檀温酒笑得狡黠，“我。”


    德里克挑眉，“你有钱？”


    高佳蒂要借的钱，必然不会是一笔小数目。


    果然，檀温酒摇了摇头。


    “没有。”


    指尖轻轻戳在德里克胸前，“但是你有啊，太子殿下。”


    德里克僵住，眼睫低垂，看向檀温酒那只不老实的手。


    这人戳的位置……还真准。


    ……


    德里克第二天一早，再次入宫与高佳蒂会面。高佳蒂这次放下了上一次会面时的矜持，态度明显放低了很多。


    “太子殿下，我身为高邦太后，代表高邦皇室宣誓，永远效忠于蓝星，效忠于凑帝斯皇室。”


    德里克回应道：“凑帝斯皇室也永远相信您，还有高邦皇室的忠诚。”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接下来才是谈话的重点。


    高佳蒂道：“诚如您所见，太子殿下，如今我们高邦皇族步履维艰，外有列强环伺，内有党争不断，皇帝年幼，我们孤儿寡母，的确是难以支撑，迫切需要宗主星的支持。”


    德里克忽然走了一下神，不知怎的就想起昨晚在驿馆天台上，往天空吐烟圈的某人，轻描淡写地说：“接下来高佳蒂一定会有所行动。她要去借钱了。”


    如止水的心境，忽然泛起一丝愉悦的涟漪，像一尾锦鲤跃出，给死水注入了生机。


    “那么，太后想要我们如何支持你呢？”德里克面上并未显露出什么，只是淡然地问。


    高佳蒂声音微微压低，显得诚恳而郑重，“我想要扩充禁卫军，所以急需一笔钱，希望宗主国能为我提供贷款。”


    德里克正要开口答复，却被高佳蒂打断。


    “当然了，无论是血码星，赛因克星，或是星际联盟，其实都非常想要贷款给我，毕竟是用高邦的关税作抵押，只不过他们的利息颇高，我身为太后，必须要为高邦星的未来考虑，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宗主星。”


    这话说得漂亮，言外之意，如果德里克不能提供给一个让高佳蒂满意的贷款利率，她就要将关税抵押权交给其他星球，这对宗主星来说，无疑是一种沉重打击，意味着蓝星对高邦星逐步失去控制权。


    “太后能够接受的利率是多少呢？”德里克不紧不慢地问。


    高佳蒂微笑，优雅地竖起两根手指。


    “两个点。”


    ……


    “两个点？”


    通讯器视频画框里的利恩轻轻重复，笑着看檀温酒，似乎觉得他疯了。


    “亲爱的宝贝，恕我提醒，这个利率，可是比现在最普通的银行存款利率还要低，十个亿，期限十年，你知道那是多少损失么？”


    檀温酒坐在天台上一把废弃的扶手椅里，手里转着一把塔罗斯之吻玩，坐没坐相的，似乎完全没在意利恩在说什么。


    利恩不得不咳嗽一声，企图吸引回檀温酒的注意力。


    “宝贝，专心一点。”


    檀温酒这才懒洋洋道：“别说这点利息了，就算是用十个亿直接换这十万驻军的控制权，难道不划算么，亲王大人？”


    利恩掂量地透过屏幕看着他，片刻才思量地说：“这笔贷款数额巨大，利息又这么低，就算我同意，财务部的人也不会同意的，你知道的，财务部现在不完全受我控制。”


    檀温酒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你放心，只要你这边点头，我保证，专政派那边不会使绊子。”


    利恩微微眯起眼，“你和德里克……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檀温酒凑近了镜头，这让利恩这边的屏幕只看到他那双迷人又危险的眼睛。他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亲王大人，别忘了我们最早的约定，我为你做事，至于如何达成目的，您无权干涉。”


    利恩知道这是又将这祖宗惹毛了，抬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好，我不问了，还不行么？不过你这是在哪里，怎么好像是室外？”


    檀温酒暗自冷笑，心说不是你们一个两个都往房间里乱塞东西，老子至于顶着大太阳在这里和你视频么。


    “在驿馆天台，这里风景好。”檀温酒没什么好脸，最后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亲王大人看着办吧，总之，我为促成这笔贷款，已经将你给我的两百万花出去了，要是不成，这笔钱可就打了水漂。”


    利恩笑了笑，哄道：“好了，我会心疼这点钱么，贷款的事，我会提案，若是如你所说，专政派那边不施压，贷款应该很快批下来。”


    “好，那我就等着钱到位了。”檀温酒点点头，毫不留恋地挂断了通讯。


    几分钟后，他的银行账户里进了一笔钱，两百万帝国币。


    随之而来的，是利恩发来的一条信息。


    【宝贝，那么急着挂断做什么，话还没说完。以后钱花完了就跟我说，怎么忍心让我的宝贝受苦。】


    檀温酒扯了扯嘴角，关掉通讯器。


    钱收下了，信息是一个字都没回。


    ……


    蓝星的中央王朝早会，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了——


    一笔针对高邦皇室的抵押贷款提案，竟然无比丝滑地通过了，不管是立宪派还是专政派，这次态度竟然空前一致，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针尖对麦芒地打起来。


    除了老皇帝费加勒把自己咳嗽了个昏天暗地，议事大堂内竟然格外和谐安静，听不到一点吵闹声。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吧。”


    费加勒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看了眼捂嘴的手帕，上面一摊血色十分刺目。他不动声色将手帕捏进掌心，对众人挥了挥手，“若是没有其他事，今日早会就结束吧。”


    作为这笔贷款的主要接管人，檀温酒自然是掌握着账户密码的，他在收到款项的当天，便掐着时间，将钱转进了池田在高邦星成立的集团账户。


    池田收到账户余额变动通知时，以为自己眼花了。


    十……十个亿？


    他是做梦了么？


    此时他正在集团的执行总裁办公室内看文件，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不是做梦，便手忙脚乱打开通讯器，准备给檀温酒挂过去。


    谁知通讯器却先一步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少爷”。


    “喂，少爷，我我我……”


    “池田，开窗。”


    还不等池田将舌头捋直，就听见通讯器对面传来檀温酒的声音。


    池田一愣，赶紧走到窗户边，果然看到外面悬停着一架小型无人飞行器，这种飞行器通常是用来送快递的，不能载客。


    此时檀温酒正吊在飞行器下面，只用一根看上去十分脆弱的安全绳连接，看得池田心脏病都要犯了。


    “少爷，您，您这是……”


    “池田，让开。”檀温酒说。


    池田赶紧从窗子旁边让开，檀温酒一个利落的悬荡，解开安全锁，穿过窗口落入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