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换导员了？真假？”


    “都这样说，好像是说犯了事被举报……”


    第一堂早八课的课间，班上一改以往的死气沉沉，都翻着手机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新消息。


    陈序所在班级的辅导员是一位集合了所有被学生厌恶特征的典型案例。爱摆架子、感冒不给批假、不回学生信息、休息时强硬学生办事、家里人去世向他请假被质问为什么不提前报备……诸如此类离谱的事还做过很多，所以在得知对方要被换下来后大家都异常兴奋。


    放在桌上的手机界面不断滚动刷新，陈序随意扫了两眼班级群里大家的发言，没怎么在意地继续看向了窗外。


    九月初，天气依旧很热。外面没有什么风，香樟树沉默地站在原地。有一只胖胖的麻雀颤颤巍巍地跳在了一片树叶上。


    陈序观察了它很久，觉得对方是个笨蛋。


    香樟树的叶子很小，支撑不住对方，胖麻雀跳上去没几秒，叶子就开始往下弯，它就只能被迫再换一片待。陈序盯了它半节课，对方就跳了半节课，也不知道跳到旁边粗壮的树枝上面歇歇。


    能长这么胖是个奇迹，陈序面无表情地想。


    课间时间过得很快，见老师站上讲台，陈序就把手机收进了抽屉里，随手抓起笔装样子，决定后半堂课继续靠这只胖麻雀打发时间。


    一节课一个半小时，中间休息五分钟。才开学没几天，课堂比较轻松。这节课的内容陈序自己顺了遍后，也就懒得听讲了。


    “……”


    “…啾？”


    胖麻雀突然扇着翅膀吭哧吭哧地朝陈序的方向飞了过来。


    等到了窗台边缘，它试探性地伸出爪子跳了上去。站稳后，它拢好翅膀，又挺了挺胸脯，然后趾高气昂地冲陈序叫了一声。


    “……”


    见陈序没反应，胖麻雀疑惑地朝他歪歪头，睁着一双黑豆眼盯着他。


    陈序单手支起下巴沉默地看它。


    一人一鸟无言地对视了好一会。陈序想了想，掏出一包小馒头，撕开包装，递给了它一个。


    胖麻雀低头看了看，没动。


    “自己拿着。”陈序将小馒头往前推了推。


    胖麻雀思考了一会，然后用爪子抓住，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


    上午还有一节课，在五楼。陈序嚼着小馒头，进教室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处坐下。


    手机振动了一下。


    “不翻船”给他发送了一张图片。陈序点开看，是一个放在玻璃柜台上的蓝莓味纸杯蛋糕。


    细腻的奶油绕成圈铺在蛋糕体上，撒上糖霜，顶端放了两颗很新鲜的蓝莓。


    【不翻船：忍不住买了一个】


    【不翻船：好吃】


    陈序想了想，回复他。


    【mo：嗯】


    对方见他回复，很快又发来了消息。


    【不翻船：我发给我朋友，他们都笑我】


    【不翻船：说我没有自控力，戒口第一天就失败了】


    【不翻船：可蛋糕店那么香，路过怎么可能忍得住】


    【不翻船：烦人】


    陈序思考了一会，回复。


    【mo：嗯】


    【mo：烦人】


    对方很快又发来消息。


    【不翻船：就是】


    【不翻船：我好心给他们分享美食，居然还笑我】


    【不翻船：坏】


    陈序认真思考了一会，安慰对方。


    【mo：嗯】


    【mo：好坏】


    这时上课的预备铃响了，陈序下意识抬头看向前门的方向。


    见门口空无一人，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收起手机，陈序环视了一圈教室。他坐在最后一排的墙角处，人又高，可以很轻易地看见整间教室的情况。


    教室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他们学院的学生在大一和大二时都需要选修大学英语课程，免修条件是六级通过，但免修后的换算分数只有60分，所以几乎很少会有人选择免修。


    这门课在学院内随机抽取三个班一起上。陈序他们班从大一开始便和经济与金融（1）班、财政学（3）班一起上课。


    路亭舟就是金融班的。


    陈序的目光落在一个空位上，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预备铃是提前两分钟打的，此时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


    “不翻船”发来了一个企鹅点头的表情包，陈序看到后，回了一个“嗯”。


    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陈序往墙角处靠了靠，沉默地看了过去。


    对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穿着很正式。白色的衬衣规规矩矩地扎进了黑色西裤中，头发似乎打理过，柔顺地垂在额前。


    他低着头看手机，笑得很开心。左手拿着一个已经吃了一大半的小蛋糕，看起来很像是玛芬蛋糕。


    笑得跟傻子一样，陈序面无表情地想。


    第四排有个男生见他进来，起身招呼他坐下。


    “踩点失败了，亭亭。”男生打趣他。


    “没迟到。”路亭舟笑着。


    男生突然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好奇地问：“怎么穿这么正式？”


    路亭舟叹了一口气，切换界面，给他看手机屏幕。


    “大中午的彩排？”


    路亭舟又叹气。


    ……彩排？


    陈序听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的听力一向很好，可能是小时候藏在角落里偷听脚步声时锻炼出来的。上课的教室是一个较大的阶梯教室，陈序坐在后排，两人的交谈声落在前面。声音不大，是正常的聊天音量，老师还没进来，教室也不是很安静，可陈序却能轻而易举的听得很清楚。


    陈序思索着，指尖点在手机屏幕上。片刻，他解锁手机，打开了聊天软件。


    进入设置，切换账号，主界面很空荡，除了一个推送新闻的官方公众号，只有一个联系人名叫“舟z”的对话框。


    对方的头像是一张对镜自拍照，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只露出了一双含有笑意的好看眉眼。


    点进对话框，在一行“舟z已通过‘京华大学二手交易群7群’添加你为好友，以下为打招呼消息”的提示词下，只有简短的几句对话：


    【舟z：hello同学抹茶冰的团购劵还在吗】


    【无：已经出了。】


    【舟z：好噢，打扰了】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陈序点开后没看内容，只是进一步点击头像，进入了对方的主页。


    主页的背景图是一张有点糊的落日照片，大片橘红色的云彩铺在天空上，最远处有两只白色的鸟并排飞着。


    时间显示为刚刚，对方新分享了一条内容。


    【是谁大中午要去操场晒38℃日光浴啊？哦，原来是我（表情：苦笑】


    下方贴了一张截图，内容是一个群聊中的一位老师艾特他说中午12点到东门操场参加迎新典礼的彩排，并交代了一系列的注意事项。


    内容下面有不少人评论，对方只随意地挑选了两条回复。


    【lin：要变干尸了】


    【“舟z”回复:记得给我补水】


    【赵样笑哈哈：神经病，课间一共就25分钟还拉着我回寝室陪你玩换装游戏】


    【“舟z”回复：啊，哥哥辛苦啦，爱你（表情：手指比心】


    【“赵样笑哈哈”回复“舟z"：你再恶心我试试！！！】


    ……


    陈序看完评论，正准备继续往下翻时，老师抱着一叠A4纸进来了。


    “……来，几个班的班长帮忙发一下。”


    陈序见路亭舟起身，便先退出了软件，收起手机。


    三个班的人混坐在一起，零零散散的，有些人把自己藏在角落里玩手机，路亭舟围着教室绕了两圈才差不多发完了。


    手里还剩几张，他实在找不到人，干脆站在前面对着纸张一个个的念名字让他们自己过来拿。


    陈序前面的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非常沉浸地打着游戏，直到路亭舟把一个名字念了三遍，他才后知后觉的百忙中抽出空举起一只手摇了摇示意自己没逃课。


    路亭舟看见他忙得不可开交、浑然不觉世事的模样，就先喊其余的人来拿，然后无奈地走了过去。


    由于老师规定后三排不能坐人，所以陈序坐在了倒数第四排的最左边。靠墙的位置都是两人桌，他一个人坐在里侧。


    路亭舟从教室后面绕过来，激情打游戏的同学坐在里面一个位置上，外面同样坐着一位激情打游戏的同学。为了方便，路亭舟靠着陈序外侧的桌子，弯腰把纸张放在了那位同学的面前。


    姿势原因，他半个身子都挤入了桌子和板凳之间，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离陈序搭在桌面的胳膊很近。


    放好纸张，路亭舟收回手，眼神无意识扫过左边。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陈序低着头看书，似乎完全没在意身旁的动静。


    路亭舟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直起身，然后一边偷偷地瞄着他，一边悄悄地把离他过分近的手给收了回去。


    “……”


    “怎么了？”


    同桌见路亭舟回到座位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奇地问。


    “没事，”路亭舟说，然后想了想，突然问到，“你有闻到猫薄荷的味道吗？”


    -


    烈日炎炎，空气都被烤成了波浪状。


    正值饭点，人群一波接一波地往食堂里冲，陈序站在两个排起长队的窗口之前，面无表情地思考着什么。


    最终他看了一眼时间，转身到门口的自贩卖机里买了一个菠萝味的夹心面包。拆开包装，一边吃，一边逆着人群，朝东门操场的方向走去。


    京华大学校区内有四个操场，其中，东门操场是最大的一个。


    太阳热得很过分，陈序早上走得急，没有穿防晒冰袖，也没有带伞，只匆匆扣了顶帽子就出门了。


    波浪形的空气伴随着炙热的火气打在陈序裸露的胳膊上，陈序瞥了一眼，觉得胳膊上似乎有火山正在爆发。


    神经病。


    他走着走着突然开始在心里骂起自己。


    这么热还非要跑去两公里外的操场上。


    一定要去吗？


    陈序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目光沉默地看向了周围。


    迎面的人群熙熙攘攘，有几个人结伴笑着聊天，从陈序身旁经过。


    陈序听见他们讨论晚上要去哪玩，几个人都很兴奋，空气中滚烫的热气都遮挡不住他们眼中的活力。


    ......算了，反正中午也没什么事。


    陈序想。


    等到了操场，陈序先环视了一圈，在凭借良好的视力找到一个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身影后，他压低帽檐，找了块能正面看见那边情况的看台区域从边缘走了上去。


    看台有棚子遮挡，陈序坐下来，终于感觉凉快了一些。


    他坐的区域和主席台在一个方向，离得不是很远。来彩排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除了学生，还有辅导员和校领导。


    从看台往下面看，操场一览无余。红色的塑胶跑道围出一圈绿色的草地，人群集中在主席台正对面的地方，都穿着统一的衬衣黑裤。


    最前方有人拉开横幅在商量摆放的位置，陈序扫了一眼没怎么在意，目光越过人群，直直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对方手里拿着几张文件为自己扇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被围在中间交谈，在一群穿着完全是复制粘贴的人群中，也依旧十分瞩目。


    陈序默默地看着对方。


    有老师把对方引到了一堆领导面前，对方依旧从容不迫，举止得当。


    安静地坐了一会后，陈序拿起吃了一半的菠萝夹心面包啃了起来。刚才走在路上太热，他吃了没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陈序一边盯着那道身影，一边慢腾腾地嚼着面包。


    菠萝的香气在口腔炸开，陈序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见对方走向主席台下的屋子后半天没有出来，想了想，干脆拿出手机，准备继续翻看由于被打断而没有看完的动态内容。


    *猫薄荷，即荆芥，是唇形科荆芥属多年生植物，具有可使猫咪兴奋愉悦的气味。


    通常，猫薄荷对于人类而言无明显特殊气味，但有部分人可能感知到类似薄荷的清凉感或微弱草本香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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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