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半天班的续佳期浑浑噩噩。


    路上一直在跟手机对面的「小纪」发消息，对方却明显不认识她。


    对她说起昨天的事一头雾水，表示自己并没有印象。


    ——你不叫小纪？


    ——我不姓纪，名字里也没有纪字。


    这个困惑浮在她脑袋里，整整一个上午。


    在她还想用更多的信息佐证时，发现昨天根本没问出多少对方的背景，除了小纪这个名字，其他一无所知。


    对面的人可能越聊越觉得她奇怪，干脆把她拉黑了。


    “佳期？”


    在开水间发呆的续佳期被顶头上司抓了个正着，严主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严主编。”


    “你今早的选题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可以深入一下。”


    “好，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回到桌位上，续佳期仍然无法很好的集中精神。


    这三个月来她总时不时出神，好几次走在路上还差点被过路的电动车撞了。


    昨天和小纪相处了好几个小时，按理说是不可能过了一个晚上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


    怎么会连她这个人都不认识了。


    “佳期，你拿资料进来办公室一下。”


    严主编叩了叩办公室的门，续佳期才回过神，应了声好。


    匆匆把手头资料码齐，起身往办公室走。


    平日大家对严主编都敬而远之，他人不但挑剔，脾气还暴躁，非必要，没有人想和他共处一室。


    续佳期忐忑地敲了敲门，严主编让她关门，进来坐。


    她将资料递了过去，补了句：“我还没整理完，可能看着有些乱，我会整理好再下班。”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累？”


    “还好，我会把工作做完再下班的。”


    “累就休息一会儿。”


    “？”


    续佳期没敢接下这个好意，怕是糖衣炮弹，“不累的，您先看看资料。”


    严主编翻了翻手里的文件。


    “挺好的，附多点照片，扩散点影响力。”


    “嗯，我明天会到现场去。”


    “陌生的动物还是注意不要一下子太亲近了，保证自己的安全。”


    明天的采访地在「爪爪救助站」，那里救治了不少流浪动物，冬天要到了，救助站的管理人希望新闻社能帮忙宣传一下，为流浪动物提供一些保暖用品。


    续佳期点点头，空气一下陷入诡异的安静。


    往后翻了几页，严主编合上资料，兴许是发现了她的不自在，他叹了口气，将资料递还给她。


    “好了，你先回去吧。”


    续佳期坐回自己小格子间里，咬着笔头，在想明天出采访的事。


    四周的同事忽然起哄，一名外卖小哥扛了两大箱奶茶进来。


    一半是珍珠奶茶，另一半是茉莉花茶加珍珠。


    四周叽叽喳喳地讨论声起伏。


    “哇，谁那么大手笔。是不是老许回来了？”


    “肯定是，一出差回来就给大家一个惊喜。”


    老许是编辑部主任，也是整个办公室人缘最佳的上司，没什么架子，除了她，大家想不到有谁会做这事。


    严主编从他办公室走出来，倚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给大家提提神，人人有份。”


    续佳期隔着空气对上了严主编的眼神，一贯严肃的中年男人眼里居然盛满了温柔。


    鸡皮疙瘩爬满她手臂。


    众人得知请客的竟然是严主编，一时噤了声，没人敢上前拿。


    严主编看大家都没动静，又催了催。


    “赶紧拿，一会儿冰化了。”


    怎么回事，续佳期发现严主编眼神一直在往她这边瞟，不会吧……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起身去拿奶茶，珍珠奶茶一下子被瓜分完毕。


    续佳期闪躲着严主编过分慈爱的目光，把一杯加了珍珠的茉莉花茶拿到座位上。


    严主编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跟大家说了一句元气满满的加油，扭头回了自己办公室。


    “阎王怎么回事？他吃错药了？”


    “你去看看外面的天，是不是变红了？”


    隔壁的同事吸溜着奶茶，嘴上一点没被收买。


    续佳期把吸管扎进杯口，看了一眼标签上的少冰少糖。


    一时迷茫。


    同事们都按时下了班，由于今天的不间断走神，续佳期的工作效率低了不少，她打算浅浅加一会儿班。


    她又试着发了条信息给小纪，鲜红的感叹号弹出来。


    唉，别人可能也把她当成奇怪的人了。


    偌大的办公室一半的灯熄了，陷在黑暗里。


    总算是整理完资料后，她抻了抻腰，活动了一下脖子。


    看到严主编的办公室居然还亮着灯。


    她准备静悄悄收拾好东西下班。


    刚站起身，严主编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要走了？”


    “呃，对。”


    “我送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的。”


    “哎，客气什么，我也是顺路的事。”


    续佳期还没想到下一个拒绝的理由，啪地整个办公室的灯都暗了。


    两人站在电梯里，严主编虽然跟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她还是觉得压抑。


    “严主编，真的不用麻烦您送，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怎么可以自己回去呢，我送你。”


    她抬手看了眼手机屏幕，这才七点半，怎么都算不上大晚上。


    “严主编……”


    “好了好了，你别多想，我就送你到地铁口，行了吧？”


    “那，谢谢严主编。”


    严主编确实也没有逾矩之举，真就把她放到地铁口，叮嘱她注意安全，车就开走了。


    这两日她遇到的事都有点不合常理，她回到家第一时间就跟苏瑜说了自己被小纪拉黑的事。


    苏瑜倒是不惊讶，坚持说她太敏感了。


    “可能人家真的忘了。”


    “跟你吃过一顿饭的人你第二天就能忘？”


    “那就是故意的，不想跟你继续来往了呗。”


    这个回答让续佳期有点伤心。


    很快她又抓住了一个疑点：“你说，她名字里也没有纪字，为什么她要说自己叫小纪？”


    “化名呗，你平时写新闻不也经常用化名吗？”


    “谁没事用化名啊？”


    “都说了人家可能就是不想……算了，佳期，不要在意一个路人对你的想法。”


    苏瑜头搁在膝盖上，认真地涂着指甲油，没发现她的室友已经失落地回了房间。


    卧室里只开了盏小台灯，续佳期枕着右臂趴在书桌上，空出来的左手翻着一个小本子。


    她有随手记的习惯，会把一些小事写在本子上，防止自己忘记。


    纪存没了以后，这本本子就被收了起来，换了本新的。


    翻到一页，里面穿插着纪存的笔迹，在她写着——明天到宠物店，调查后院猫舍。


    后面跟着一行纪存的字——别随便摸外面的猫猫狗狗，被啃了还得带你去打狂犬疫苗。


    纪存和续佳期都很喜欢小动物，两人一起收养了一只狗，叫浪浪。


    原先是在他们住的小区楼下流浪的，两人断断续续喂了它两个月，确认它没有主人后，把它带回了家。


    浪浪一开始很应激，纪存为了把它塞进航空箱，虎口被狠狠咬了一口。


    最后挨了几针。


    现在浪浪在纪存家里，陪着两个老人，续佳期不敢过多打扰，怕自己勾起二老的伤心事。


    实在想浪浪就打开手机看看视频。


    今天的她特别想浪浪，手机视频已经无法满足她喷薄而出的思念，她鼓起勇气给纪存的爸爸发了条消息。


    ——叔叔，有时间的话，我能给您打个视频看看浪浪吗？


    退出聊天界面，她打开相册，点开了之前的视频。


    纪存盘腿坐在地板上，满地都是被撕碎的卫生纸，浪浪掀着肚皮躺在他腿中间，正在接受教育。


    “爸爸说没说过不准玩纸巾！”纪存用手揉了揉浪浪的肚皮，嘴上还是保持着该有的严厉态度。


    “你把家里的纸巾撕了我们上厕所用什么？嗯？你自己不用总不能拦着别人用！啊？听懂没？”


    “你看看你看看，你还不服气，好意思瞪我！”


    “佳期！你的乖儿子反了，还朝我呲牙！”


    纪存不满地朝镜头抱怨，镜头后传出一阵笑声，丝毫没有站边的意思。


    “慈母多败儿啊。”


    “不是说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嘛。”续佳期的声音含着笑。


    “那你也不能纵容它违法乱纪啊。”


    “咬纸也算违法乱纪？”


    “家法家规！”


    “好好好。”


    纪存滋溜起身，朝摄像头这边走过来，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它咬纸，我就咬你。”


    摄像头一阵晃悠，停留在黑屏。


    透过黑色屏幕的反光，续佳期看到自己盈满眼泪的眼眶。


    纪存爸爸的消息回了过来。


    ——佳期，很高兴收到你的消息。你随时都可以打视频过来，浪浪正在陪阿姨看电视。


    揩去眼眶里的泪花，续佳期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将手机竖在支架上，点了视频通话。


    “叔叔好。”


    “佳期啊，最近工作还顺利吧？”镜头那端的纪存爸爸理短了头发，虽然两鬓白了些，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嗯，挺好的，你们身体还好吗？”


    “都挺好的，我给你叫浪浪。”


    大号的狗头凑近了镜头前，她叫了声浪浪，那头呜呜地回应了。


    一人一狗对视了几秒，佳期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实在忍不住，顾自跟浪浪说起话。


    “浪浪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哦，可不准乱捣蛋了。”


    话说到一半，纪存妈妈出现在屏幕一角，她忙打了声招呼。


    “佳期呀，有空就来家里坐坐。”


    “嗯，好啊。浪浪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没有的事，他很乖很懂事。”纪存妈妈抿了抿嘴，摸了摸浪浪的脑袋，“它昨晚在纪存的房间里待了一晚上，怎么都不肯出来，一直呜呜叫，可能它也想他了，好孩子。”


    说着，纪存妈妈的表情落寞起来，手机被纪存爸爸拿走。


    “佳期，大家都好，你不用担心。浪浪也想你了，下次过来提前跟叔叔说，让你阿姨给你烧几个好菜。”


    “嗯，叔叔阿姨，你们要注意保重身体。”


    挂断视频，她拿出新的小本子，在上满写了一行字——周末去纪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