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靠岸

作品:《请给我七天

    保安走过来,说他们要锁门了,问我家住在哪个方向。


    我说自己要去健德门公交站,他说他只有一把伞,但是可以送我一程。


    我看着雨势没有减弱的意思,表示了感谢后,跟着他一起走进雨幕。


    雨水像绳子一样抽打着伞面,我尽量留更多的空间给对方。风很大,伞时不时被风掀起,我把两个袋子护在胸前,尤其是装着狄琨衬衫的那个。


    雨帘斜着切过视线,看不清前方,我的两个裤脚和一半肩膀都湿透了。


    保安大哥把我送到公交站的玻璃棚,说自己就住在对面小区。我再次表示了感谢,让他过马路注意安全。


    棚里还坐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背着画板,松糕鞋上全是水。她侧过脸端详我,我朝她笑了笑。


    我靠着玻璃站着,玻璃上凝了一层雾。街道上的车不多,红绿灯在雨帘里变换着颜色,有些孤独。


    公交来得很慢,但终归是来了。


    下车后,我被忽然吹来的风搞得哆嗦了一下。我在棚子里等了一会儿,雨还是没有要小的意思,只得决定咬牙冲回去。


    可就在这时,我余光看到街对面一个暗色的高大身影。


    他快步走近,看到我后骤然停住脚步。


    他一只手攥着伞,但是没有撑起来,整个人都湿透了。


    狄琨站在离我四五米远的地方,淋着雨。这片街灯的光很白,映得他脸色很冷。


    我愣住,赶忙跑过去,把他拉到公交车站的棚子下:“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不撑伞?”


    他怔怔地看着我,头发滴着水,那双眼眸像能把人吞没的湖底。


    须臾,他吐出几个字,声音低,带着被风灌过的哑,“你关机了。”


    “呃……没电了。”我缩了缩脖子,带着歉意,“突然想逛商场,但是忘记给手机充电、也忘记带伞了。”


    他看着我,喉结滚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话在喉咙里卡住。


    他把伞靠在雨棚一角,没再说什么,只是靠近——拥抱从胸口撞上来。


    没有预告,没有礼节,没有可否。他的手臂绕过我背后,力道大得让我退了一小步。


    雨水在路面上砸开,像一朵一朵绽放的花。


    他的下颚抵在我的肩窝,呼吸很乱,带着潮气。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他之前的情绪,好像是害怕。


    “我以为你……”他声音发抖,练习了多年的自控被撕出一道细口子,在雨中碎裂,“我以为你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我被抱得胸前湿透,但没有推开。


    “七天到了。”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我的肩头传来。


    袋子滑落到地上,我把手轻轻覆在他的背脊上,感受他胸腔的起伏和身体通过湿衬衫透出来的热度。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


    雨敲打着玻璃,与心跳的频率同步。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肩上有温热落下。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哽咽从他胸腔里面传出来,像夜里很远处的一列火车。


    他哭了。


    不是嚎啕,而是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委屈和深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出口。


    我把手更用力地环在他背上,给他一种安慰和确认:“我在,我不走。”


    这句话简单,却像一把钩住悬崖边缘的锚。


    他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一些,脸是湿的,眼睛里面也是湿的。我抬手,用袖口给他擦鼻梁上的水。


    “回家吧。”我说。


    家里很安静。玄关的地垫被我们踩湿了一片。


    他去浴室拿了毛巾,覆在我头上,一下一下笨拙地擦。


    毛巾带着花香,甜甜的。


    我抢过毛巾,按在他头上:“你比我湿多了,赶紧把衣服脱了去洗澡!”


    说着,我自然而然地上手帮他解领带。领带的纹理很细,深蓝里压着几乎看不见的暗格。我帮他把领带拉开一点,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喉结,他轻轻一震,却没后退。


    我又开始帮他从下往上解衬衫的扣子。


    他擦头的动作彻底定住了,我也终于意识到什么停了手。


    他线条分明的腹肌从解开扣子的衬衫里露出来,微微起伏着。我的胸口瞬间像被一只手攥紧、松开、再攥紧。周身像潮水涌来,比外面的雨势更加凶猛,将我整个人淹没。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心悸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我很确认这是情动的感觉。


    没有抬头,但我能真切感受到他此刻灼热的目光。


    “你……”我紧张得退后半步,转移话题,“为什么觉得我会离开?”


    他看着我的眼睛,哑着嗓子说:“你要的七天,时间到了,我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结果。回家的时候,我看到你不在,柜子里的衣服都打包了……”


    我靠在墙上,笑了笑:“我的世界里,现在只有你和这个家,离开了,没地方去。”


    说完,两个人都没动。


    我看着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也注视着我,眼神充满柔情,里面夹杂着不舍,甚至是“索求”的意味。


    我无法继续自持,也不想隐藏此刻的心动。我眼里闪烁,像是在询问,也像是给了对方一个微小的信号。


    下一秒,一只大手抚上我的脸,然后一双灼热的唇贴了上来。


    我闭上眼。这就是我现在想要的。


    他的吻,热烈深沉,像是压抑许久的爆发。我们紧紧贴着对方,头顶上方的空气变得无比稀薄。


    许久,他的唇稍稍离开,温热的大手伸进我的衣摆:“你的衣服也很湿。”


    言外之意,我也该脱掉去洗澡。


    我的手覆在他腹部的肌肉上,慢慢抚摸,缓缓向下移到裤腰的边缘。


    我们再一次拥吻,一边朝着浴室的方向挪步,一边脱对方的衣服。


    温热的水帘下,(……)


    (……)


    我们各自换上了干的家居服。我站在镜子前面,看自己被吻红的唇,和因为做.爱时情动而在眼角留下的浅浅泪痕。


    这具身体可能已有无数场类似的经历,但是我,却是第一次。


    他从背后抱住我,头埋进我的颈窝,闭着眼睛沉默。我的脸蹭了蹭他的头以示回应。此刻,任何话语都显得多余。


    回到客厅,我有些疲累地蜷坐在沙发上。他给我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像递过来一颗放下的心。


    “狄琨。”我喊他名字。


    “嗯?”他坐到我身边,让我的腿搭在他的腿上。


    “我想了很久该怎么说。”我慢慢地、很认真地组织语言,“我没有过去。我不知道你们曾经多么深爱彼此,也不知道你们如何互相伤害。我没有你们经历的三年,我只有这七天。这七天里,我看得到你的辛苦,看得到你的隐忍和付出,也看得到自己渐渐对你产生的依赖。”


    他的手扶着我的小腿,像是屏住了呼吸,没有动静。


    我停了一下,做最后陈词:“我不愿意用一份签字把这七天剪掉。我不是在替他留下,我是在替我自己选择。”


    这两句话落地后,屋内持续安静。雨还在下,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不停地翻书,拉出长长的背景音。


    狄琨的喉结动了一下。他的手指轻轻蜷起,又放开。他看向我,眼里闪着亮光,我从来没见到过的那种光。


    许久,他开口:“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恋爱。”


    声音很轻,却像在漆黑的雨夜里为我递来一盏灯,又暖又亮。


    我有些感动,又突然有些害羞——刚才在浴室,甚至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那按照谈恋爱的流程,”我打破暧昧的气氛,笑着说,“明天你有没有空,下班后陪我去做一件小事?”


    “什么事?”他问。


    “一起去超市办一张积分卡。”


    他愣了一瞬,笑了。笑容不大,却干净。


    “好。”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按摩我的小腿和脚。


    “你是说这周五要去瑞典的,对吗?”我又问。


    “嗯,”他点头,“去一周。”


    “哦,”我抿抿嘴,“这一周,我应该会很想你。”


    “如果你愿意,”他想了想,“可以和我一起去。你的申根签证应该还有效。只是……我大部分时间要开会,不能陪你观光。”


    我眯了眯眼,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选项,欣然点头。


    “不要你陪,工作第一,我可以自己玩的。”


    “不,”他摸着我的腿,“你第一。”


    “哦对了!”我坐起身,“我给你买了一件衬衫!”


    “是吗?”他挑眉。


    我窜下沙发,把衬衫取出来,在他面前展开:“好看吗?”


    他定定地看了少顷,点头:“谢谢,很好看,我很喜欢。”


    我欢喜地倒在他怀里:“出差谈判时把它穿上,气场拉满!”


    他盯着我看,带着好奇。


    我眨眼表示不解:“怎么了?”


    “原来,”他戳了戳我的脸,“你也很活泼。”


    他用了“也”字。


    “我以为,你会是很安静、很理性的类型。”


    “我不是吗?”我挺直身体表示抗议。


    他摸着我的头发笑:“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这里的“你”,可能不是专指我一个人。但是我不介意。


    他去书房回邮件、顺便帮我订机票。我坐在客厅里补全今天的记录:


    -收拾了房间,为玄关柜子右边第二个格子铺了绒布,把戚桐鲜艳的衣服进行了收纳


    -为他买了一件衬衫


    -他哭了


    -我们做.爱了


    -我们决定从现在开始谈恋爱


    我停了几秒,又补了一句:


    -他不是不爱,只是不知道怎么把爱说出来。那就让我来教他。


    雨似乎更密了,像要把城市之前的一切冲刷干净,为一个全新的明天做准备。


    客厅只开着一盏小灯,绿萝叶子在灯影下泛着润泽的光。


    我点开音箱,音乐响起,轻而温。


    我想,如果爱是一种系统,它也许不需要宏大的宣言和复杂的程序。它只需要有人为你早起煮粥,起风时问你冷不冷,烫伤时为你涂药,雨夜里焦急地四处找你……


    这样就够了。


    至少对我而言,够了。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他抱着我,呼吸很快变得平稳。


    雨又落了一阵子,然后像终于累了,渐渐停歇。


    我躺在黑暗里,内心安定,像一艘刚刚靠岸的船。


    港口不叫“过去”,也不叫“未来”。它叫“现在”。


    *(……)为删减部分


    * 算是一个开放结局,因为我们不知道戚桐会不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回归


    (如果有不希望戚桐回来的宝子,可以从小说简介中寻找理论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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