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


    葵里恹恹地努努嘴，又抬手揉眼睛。


    习以为常的黑暗和寂静，她轻抬手指，想要打开栖身的蚌壳，却没有收到半点回应。


    怎么回事？


    葵里懵了下，这才发觉不对。


    她似乎是站着...也不对，似乎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试探着迈了一步，依旧是落不到实地的感觉。


    是谁做了什么？


    有人抓了她吗？不可能，抓她做什么，她什么用都没有。


    那么...


    一道白光闪过，葵里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整个空间又变成了看不到边的白。


    【你死了。】


    一道捕捉不到方向的声音突然出现，冷静无波。


    葵里：“……”


    她眨巴着眼睛，茫然。


    过了几秒之后，那道葵里从未听过的声音似是迟疑着，又出现了。


    【你不活了。】


    葵里：“……你是谁？”


    终于得到回应，那道声音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又说了一长句话。


    【葵里，产于编号7568星，种族魅魔，先天不足而早亡。数据分析显示，你非常适合作为本游戏的体验者。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产于编号369星的智能体A07，目前服务于一未命名恋爱攻略游戏，机缘巧合之下选中了你作为体验者，你愿意吗？】


    对方说得平铺直叙，葵里却着实费了好大功夫来理解。


    “……先天不足而早亡...你是说，我死了？”


    【是的，出于某些星球对“死”这一字的忌讳，你也可以理解为，你不活了。】


    ——对方好像有病。


    葵里腹诽，又开口：“体验者...是要体验什么呢？我要做些什么呢？”


    【体验只有雏形的恋爱攻略游戏，成为游戏中的女主角，攻略设定好的男主角，攻略进度达到100%即结束。】


    “恋爱...攻略不了的话怎么办？”


    【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伴随着对方平静的肯定，远处突然出现了一连串的视频帧，唰唰唰分成了四叠，还没等她眯着眼睛看清楚，第一叠就“啪”地呼在了她的脸上。


    葵里：“……”


    A07：“抱歉，失误。”


    第一叠又飞远了些，然后哗啦啦翻动起来，葵里这下看清了，是一男一女以各种姿态牵手的画面。


    然后第二叠，是一男一女以各种姿态拥抱的画面。


    第三叠，是一男一女花里胡哨接吻的画面。


    第四叠，是一男一女花里胡哨睡觉的画面。


    葵里觉得“睡觉”需要打个问号，因为她似乎看到了一堆马赛克。


    “啊，还没看完呢！”


    她都没来得及再看仔细些，四叠画面就静止不动了，然后下面浮现出了数字。


    分别是25%、50%、75%和100%。


    “什么意思？”


    【这四个画面对应的攻略进度，达到100%就视为攻略完成。】


    “看起来很简单...”葵里摸摸下巴，觉得展示的画面都平平无奇，还没有她任何一位同族的经历来得波澜起伏。


    【是的，对魅魔来说，易如反掌吧？数据分析显示，魅魔一族在此类任务中的胜率是百分之百。】


    葵里心虚了一瞬，又立刻坚定下来。


    没错，这是天赋也是本能，她没经历过又有什么关系？


    但她还是有些犹疑，目前发生的事情超过了她的认知范畴。


    “我...”


    【你是最完美的体验者，加入我，你就能有再体验无数次人生的机会，每次任务完成后，攻略对象的“爱”就是你的食物。】


    不得不说，对方这次的回答非常打动她。


    魅魔以人类的“爱”作为食物，爱得越深、越久，对魅魔来说也就越可口。


    还有一个种族天赋就是，“爱”被魅魔享用完之后，魅魔也会随之失去与人类相爱的记忆，毫无负担地开始下一次觅食。


    可葵里先天不足，诞生之后便囿于蚌壳之中虚度时光，有关魅魔的种种，都来自于族人的口述，所以，她还从未尝过，“爱”到底是什么味道。


    而且，她也确实，还想活着。


    “那么，你需要什么呢？”


    【数据，你体验的爱情就是我需要的数据。你是体验者，我是观察者和记录者。】


    葵里眨着眼睛，点头。


    “成交。”


    光线不断闪烁，随即，整个空间崩塌、消失。


    “嗯？就这样？呀，你还没说到底要怎么做...”


    【别担心，试一次就知道了，只是游戏。】


    【你的新名字，叫沈葵里。】


    *


    2022年5月，首尔。


    葵里...不对，现在是沈葵里了。


    费劲地撑开眼皮，首先入眼的是天花板上带着廉价塑料感的白色平板灯，沈葵里动了动手指，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


    一、二、三...


    她安静地适应了一下像是她的又不像是她的躯体，抬起左手，看到无名指上熟悉的魅魔印记略松了口气，又过了半分钟才从床上坐起来。


    【这里是卧室。】


    脑海中储存的“记忆”会在恰当的时候跳出来提示她。


    床边柜上摆了盏台灯，沈葵里好奇地摁亮，摸摸被灯光映成暖黄的灯罩，又关上，趿拉着拖鞋走到白色衣柜前，左右摸了摸打开柜门，手指哗啦啦扫过一排挂起来的衣服，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小碎花睡衣。


    【角落有镜子。】


    沈葵里视线回转，落在角落里黑色细框的穿衣镜上。


    ——这是她亲自从地铁站背回来的二手穿衣镜，很便宜，很重。


    身体似乎再次感受到了背着穿衣镜的沉重，沈葵里摸摸下巴，走过去。


    镜子里慢慢露出一张写着好奇与惊异的美人脸，五官秾丽，在堪堪遮住脖子的凌乱短发衬托下，透出一种野蛮又肆意的生命力。


    美貌，本就是魅魔的种族优势。


    确认了自己还是和之前长得一样之后，沈葵里才决定继续探索外面的新世界。


    往前走两步稍稍用力推着玻璃移门，就能将它们重叠起来变成颜色更深的一扇，然后露出前边客厅的模样。


    左前方一角是L型白色边柜，嵌入式的电器显得干净整洁，左手边摆了一张浅灰色的双人沙发，沙发前摆了张胡桃木色的小圆桌，上头杂七杂八堆着些零散的物件，沙发和墙的空隙里，还有一盆倔强地只剩下头顶两片蔫巴巴绿叶的不知名植物。


    沈葵里想要感受一下沙发。


    她从沙发头走到沙发尾，摸着下巴想了想，认真地将自己平平地摆到了沙发上，闭眼。


    她在思考。


    进入游戏之前，她还做了一件事。


    随机人设抽取。


    A07说这是每一次进入游戏之前必须完成的事情。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行黑底白字。


    【你是一个（）的（）。】


    然后两个括号开始疯狂闪动。


    三秒后，后一个括号率先完成了抽取。


    【你是一个（）的（倒霉蛋）。】


    葵里思考。


    葵里沉默。


    葵里伸出手指开始抠“倒霉蛋”。


    抠不掉。


    “...不能重来？”


    “...这是不好的意思吧？”


    “...这个游戏真的没问题吗？主人公是倒霉蛋？”


    A07不语。


    “...那我不玩了！”


    话音落下，前一个括号也完成了抽取。


    【你是一个（学富五车）的（倒霉蛋）。】


    葵里不解。


    葵里皱眉。


    葵里求助：“...这是好的意思吗？”


    A07点头。


    “那么，好的和不好的，组合起来会怎么样？”


    ——你体验一下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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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结束。


    沈葵里睁开眼睛侧了个身，看到了小圆桌上摆着一个插着笔的漂亮玻璃杯，玻璃杯上歪歪斜斜地贴了一张米黄色便利贴。


    【这很重要。】


    她艰难地用手指够到后扯下来，上面只简单记了个公司和号码。


    “你明天联系这个号码就行，会带你进去的。”


    【朋友介绍的中文翻译兼职。】


    看到这个，沈葵里“想起”了自己是个中国人，然后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学富五车”的意思。


    好耶，她再也不是文盲魅魔啦！


    起身将便利贴贴回原位，继续她的住宅探索，然后——


    被不知何时掉落的纸巾绊了一跤，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沈葵里龇牙咧嘴地揉着撞疼了的膝盖，眼泪汪汪。


    好嘛，她还是个倒霉蛋来着呢！


    缓过疼的劲儿，沈葵里又高高兴兴地爬起来，东摸摸，西摸摸。


    将不小心揪下来的绿叶欲盖弥彰地插进花盆的土里，然后慷慨地浇了一大壶水；


    把厨房里有的调味品都尝了一遍，漱了十次口；


    出于对“记忆”中的辣味的好奇，吃了一小口青阳辣椒，捏着舌头泪盈满眶，然后又跑去镜子前强忍着辣观察了一番——


    不愧是我，哭起来也这么漂亮！


    然后变换着姿势躺在床上，听着音乐看外头新旧不一的建筑、蚂蚁大小的人类还有落日和繁星，最后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循着记忆打开橱柜，在袋装拉面和桶面之间选择了桶面——


    大食桶！


    但没叉子。


    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沈葵里磕磕绊绊地煮好了一壶开水，快乐地在厨房找到了筷子和勺子，锲而不舍地将最后一根短短的面条都捞进了嘴里。


    ——人类怎么会弄这么多花里胡哨的食物！太美味啦！


    只是沈葵里对工具的操作能力还很差，虽然有“记忆”，但实际做起来还是很不熟练，这也是她选择桶面的一大原因。


    拜托，新鲜出炉的人类沈葵里，还觉得会“滴滴滴”的电磁炉有点可怕呢！


    吃饱喝足，沈葵里便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剧，隐约感觉外头天色黑了又亮，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耳边的鸟叫声越来越嘹亮，沈葵里才迷迷糊糊地从深眠中醒过来一些，摸到手机胡乱划拉着接通了电话，压根没听清对面说了什么，只是闭着眼睛嘟囔了起来。


    “什么呀，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谁悄悄把我的眼睛粘起来了吗，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睁不开...”


    电话那头的高桥凛哭笑不得地提高了音量：“葵酱，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喔！你该不会忘了今天的兼职吧？快快起床！小姨刚刚联系我，因为设备问题，你的工作推迟了两个小时，正好我这儿的数据有点不对，你过来帮个忙吧~”


    “葵酱~世界上最漂亮最聪明的葵酱~”


    “可怜的Rinko（凛子）因为数据一直不对，伤心得要哭了呢，葵酱一定很心疼吧？”


    “……”


    沈葵里就在高桥凛的喋喋不休中一点一点清醒了过来。


    是她高估了自己。


    之前的人生里睡觉的时间要比清醒的时间长得多得多，所以想当然地觉得睡觉是件无聊的事，怎么都不肯闭上眼睛，对困倦的感觉也很是陌生，眼下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睡眠不足”。


    脑袋像浆糊，晕乎乎，手脚像面条，软塌塌。


    “...嗯、嗯...嗯！”


    挂断电话，沈葵里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泛了泪花，呆滞地看着床尾挂着衣服的椅子。


    这是哪儿来着...


    啊...啊~


    迟钝地回忆起了她是为了完成攻略游戏来到这里的。


    攻略谁来着...


    喔对，现役男团成员，尹净寒。


    还“恰好”属于她今天要去做兼职的那个公司。


    “尹—净—寒、尹-净-寒、尹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