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胜负欲

作品:《逃离小镇

    第二天一早立宵要回老家,迟曙本来不想去,毕竟是很亲密的人,也许不希望别人在场,而且要过年了,也许会麻烦。


    立宵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说王阳朔和李梓舒都要去,老奶也爱热闹。


    迟曙就应了。


    出门的时候迟曙正要关门,立宵想起什么又进了屋,换了那件白色的羽绒服,迟曙看着他愣起来。


    立宵把头往衣领里埋了埋,露出两个冻红的耳朵,“不好看么,我要穿黑色回去,老奶肯定要说我丧。”


    “好看的。”


    怎么会不好看呢?


    出了巷子口王阳朔正骑着摩托带着李梓舒在那里等着,“你骑摩托我骑什么?”


    “骑你摩托怎么了,我还不能骑骑你的摩托了。”


    “一大早你哪来的火气。”


    “估计昨晚上给王琪悦发消息没回。”


    “回了!”王阳朔声音扭头辩论。


    “回就回了你吼什么!”李梓舒一巴掌打他身上,“回你也是找你问立宵的!”


    王阳朔拧了钥匙,一脚踩着加速泵,轰地一声窜出去了。


    “啊!王阳朔,你要敢把我摔了我揍死你!”


    李梓舒的声音在风里消散,立宵目送他们离开。


    “骑我小电驴吧。”


    立宵扭头看他,“你的小电驴能超过他们吗?”


    迟曙:“……”很少见立宵有胜负欲的时候。


    “那你骑。”


    迟曙坐到后座的时候,已经后悔了自己刚刚说的话,立宵跟王阳朔怪不得能做朋友。


    立宵一路上小电驴开到三档,轮子跟地上的消融的冰雪摩擦,嘶嘶响起来,炸开一朵朵冰花。一路上冷风在耳边轰响,刺着脸皮刀割一般,立宵半弓着腰,直直看着前方,硬生生把小电驴开出了摩托车的架势。迟曙低着头,避开锋利的风雪,伸手给立宵戴上帽子。


    路上一座桥急拐弯的地方慢慢减速,立宵停了下来,迟曙勾着头看,看到王阳朔和摩托车。


    李梓舒呢?


    没一会儿,沟里面爬出来一个人,李梓舒满身雪渣子和草渣子,从沟里露出了头,瞪着他,王阳朔连忙上去捞人,李梓舒揪着他的胳膊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打,理亏的王阳朔不敢还手抱着头,迟曙看着,听到立宵笑了一声,很不对劲的一声笑,似乎要干坏事。


    “你先拿着东西下去等我一下。”


    果然。


    “王阳朔!”


    王阳朔扭头,立宵骑着小电驴几乎蹭着地旋过去,他的白色羽绒服在风里鼓起来,像是振翅的白鸽,堆在路边的冰雪花被极速旋转的轮胎扑打飞扬,在天空扬起一场盛大的白色烟花,罩了满头白纱。


    “立宵!”


    王阳朔推开李梓舒,骑着摩托追上去,歪歪扭扭走猫步一般,只听到立宵的大笑声,激荡在田野上,回响了很久,天地之间安静下来。


    迟曙拿着东西跟趴在路边沟里的李梓舒面面相觑。


    李梓舒一路上骂骂咧咧跟着迟曙往老奶家走,其实剩下的路已经不远了,拐个弯就能到,但是李梓舒显然一肚子怒火,迟曙已经直觉王阳朔要倒霉了。


    迟曙和李梓舒到的时候,王阳朔和立宵正在小屋里帮老奶拿柴火隆火,屋里的冰箱和空调已经装上了,红红绿绿的线在茅草屋上面扯灯笼,交缠成花团锦簇一大片。


    “哎呦,这是谁家孩子呀,跟我们小立子一样标致。”老奶从屋里出来,看见迟曙迎上去,“小舒子,这是谁家的阿哥迷路到我们这里啦!”


    “这是你们小立子家的阿哥。”


    “老奶,为什么就他是阿哥?”王阳朔勾着头。


    立宵揶揄他,“让你做我们福晋的太监都是抬举你。”


    “呵呵,你这个太监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是内室的伺候你是外室打杂的,比你可强太多了。”


    “老奶,我也要做内室的。”王阳朔抱着木柴跑过去,大黄狗似的蹲在老奶身边撒娇。


    “你就是条狗!”李梓舒朝他翻白眼。


    “行,那就封小朔子贴身伺候。”


    “得嘞!”


    “你看看他那副得瑟样儿,鬼不下他了!”李梓舒朝着王阳朔跑过去,王阳朔往老奶后边躲。


    “我告诉你李梓舒,你一个外室太监别太得瑟了!”


    “行啊,今天就让你看看外室太监是怎么打死贴身太监上位的!”


    “我靠!”王阳朔翻出了车棚往外跑,撞上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吓了一大跳,立马止住了步子,被李梓舒揪住了帽子。


    “你们在干什么?”立晚探着脑袋,趴在低墙上往这边看,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羽绒服和一件白色的纱裙。


    “晚晚啊!”王阳朔叫了一声,甩开李梓舒跑过去,“来,阳朔哥把你抱过来。”


    立晚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我哥呢?”


    “你哥在屋里呢。”


    “我要我哥抱。”


    “行,那我去叫你哥。”王阳朔往小屋跑了进去。


    立宵探头看了一眼,“自己跳过来。”他说完直接进去了。


    立晚站着不动,李梓舒在下边护着她,她扭头看了一圈,又看向厨房,但立宵一直没出来,立晚低着头,看自己的衣服,手指在纱裙上转圈圈。


    “晚晚,梓舒哥把你抱过来吧。”


    立晚摇摇头,又抬头看着厨房。


    “晚晚,走正门。”老奶站起来。


    立晚还是看着厨房,“我要我哥抱。”


    老奶坐下了,不再管她。


    立云和从屋里出来,摸了摸立晚的头,“爸把你抱过去?”


    立晚摇摇头,立云和也往厨房看,“立宵,出来把你妹妹抱过去!”立云和站在那里喊。


    立宵依旧没动静。


    “立宵,你给我滚出来!”


    “立云和,你吵什么吵!”杨念宁,也就是立母,从屋里出来,瞪了立云和一眼,转而对着老奶。


    “奶,吃饭了吗?”


    “没吃呢,小立子正做着。”


    “他会做什么呀,我这做好了,来一起吃吧。”


    “不用,小立子会做。”


    杨念宁看了一眼立晚,对李梓舒说,“梓舒,帮阿姨把立宵叫出来。”


    李梓舒也往小屋去了,没再出来。


    “立宵,帮妈妈把妹妹抱进去好不好,晚晚想你了。”杨念宁朝着厨房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立宵从屋里出来了,手上还湿着,手背上有一些难以洗去的烟灰黑。他朝立晚走过来,立晚露出胜利者的表情,张开双手,立宵伸手把人抱住,抱了进来。


    立晚笑起来,立宵要松手,立晚搂住他的脖子,两腿一岔,缠着他的腰,头埋进他的脖子里,立宵扯了扯她的胳膊。


    “松手。”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没接?”


    “睡了。”


    “我不信。”


    “松手。”立宵不耐烦地扯了扯她的胳膊,立晚更用力抱着他。


    立云和笑起来,“你别扯她,你抱她一会儿嘛。”


    杨念宁看了一眼立云和,低声说,“别嚷嚷。”转而进屋了。


    “松手!”


    “我不!”


    立云和靠在墙上,笑眯眯看着立宵,“晚晚想你了,你抱她一会儿,你平时不在家,一回来就往你老奶这里跑,她多久没见你了。”


    “你松不松!”


    王阳朔赶紧跑上来,“晚晚,听话,你不是喜欢你梓舒哥吗,让你梓舒哥抱一会儿。”


    “管你什么事!”


    “立晚!”立宵攥着她的胳膊,


    “你干嘛不接我电话!”


    “不想接!”立宵一巴掌拍到她脖子上,一声脆响,“你以为你是谁!”


    “立宵!”


    李梓舒赶紧过来按着立宵的胳膊,“立宵,你抱她一会儿,我们去隆火。”


    立晚抬手揪着立宵的头发,一口咬上他的脖子,立宵嘶了一声,偏了脖子,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捏着她的后衣领往后拉。


    “立晚,松口,怎么能咬你哥。”王阳朔赶紧上来,也不敢拽,迟曙也走了一步,不自觉握了握老奶的肩膀,老奶抬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头,自始至终静静坐着,看着,不说话。


    “立晚,松开你哥!”立云和赶紧往里面翻,他肚子有点大,翻起来像个皮球滚进来,有点滑稽。


    立晚咬狠了,立宵脖子上有点血珠,渗出来。立晚流眼泪了,她看了一眼立宵的伤,捂住了,哽咽道:“你接不接我电话。”


    立云和也来扯立晚,“晚晚,松手。”


    “你干嘛不接我电话!”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立云和把立晚从迟曙身上扯下来,立晚擦着眼泪,“你凭什么不接我电话——”


    立晚抬头抬头看立宵,那胳膊蹭着眼泪,立宵冷冷看着她。


    “我没想咬你,我就是想给你礼物,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立晚低头把口袋里精致的小礼盒拿出来,往立宵手里塞,立宵一手甩开了。


    胶水粘出来的玻璃城堡很脆,一碰到地就碎成了一片一片,在太阳底下泛着光泽,折射出几束彩虹色。


    雪地原来一点也不软,连一个玻璃的重量都承受不了。


    立晚不再吼叫,往下掉眼泪,咬着嘴唇,声音在喉咙里不住颤抖,“你都没看。”


    风大了起来,不温和,在雪地里一遍遍卷起固执的雪花,飘起又落下。


    立云和往前走了一步,站在立晚旁边看着立宵,立宵也看着他,迟曙想过去,老奶握了握他的手,迟曙不动了。老奶站起来,“云和,小孩子闹脾气,你回去,立晚留在我这里。”


    立云和沉默一会儿,墩身擦了擦立晚脸上的泪,“不哭了,冷风一吹,脸就皴了。”


    立晚不说话,老奶走过去,“云和,你回去吧,小孩子们之间,不值当较真。”


    立云和犹豫着,最后还是走了。


    老奶拄着拐杖,墩身擦着小女孩脸上的泪,去捡地上的小玻璃,“这么漂亮的小玻璃呀,闪闪发光的,老奶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玩意儿。”


    立晚也蹲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从老奶手上竖着的小玻璃拿过来,横着递过去,“老奶,不能这么拿,手会被割伤的。”


    “晚晚被割伤了吗。”


    “嗯,没有,我做的时候很小心。”立晚的声音还带着抽噎。


    老奶搂着立晚的腰,“晚晚怎么会想给哥哥做这么漂亮一个小城堡呢。”


    “就是,我们学校的活动,我朋友的哥哥给她送了一套城堡模型,然后爸爸干活的地方有很多废弃的小玻璃,爸爸帮我切成小方块,我就搭成了小城堡。”立晚跪在雪地上,小心翼翼把玻璃拿起来,“这个是门,这个是窗户,这个是床,这个是墙。”立晚嘟囔着,“我从夏天做到现在,前几天刚做完。”


    “哦,这样啊。”老奶慢慢站起来,“老奶腿麻了。”立宵弯腰扶着老奶,立晚抬头看他,立宵只瞥了一眼地上的玻璃,就扶着老奶起来了,老奶踉跄一下,慢慢坐在椅子上,朝立晚招手,


    “晚晚在这里吃饭好不好?”


    立晚摇摇头,还是跪在地上,捡着玻璃。


    “那晚晚过来跟老奶说说话好不好,老奶腿麻了。”


    立晚摇摇头,捡完玻璃,她没让人抱,也不走正门,自己翻着墙,回家去了,粗糙的墙面把她的纱裙撕开一道口子,挂在那里,瑟瑟抖着。


    “怎么小孩儿都不愿意走正门呢?”


    立宵低头看了看雪地里晕开的红色小水珠,不说话。


    十几岁的少年,最强势,也最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