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风沙中双线抢修
作品:《我的可可西里》 刚晴了两个小时,天刷一下就阴了。
暴雨也随即拍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防水布上噼啪作响,风裹着泥水灌进领口,冻得人牙齿打颤。
远处来了四辆车,何主任说,前面两辆是车间陈副主任送来的抢修物资,后边两辆车是当地的林业局的车。
听何勇解释,因为此地是黑颈鹤栖息地,黑颈鹤是国家一级保护,这几天红色暴雨预警,有专门的管护员过来保护这里,防止它们的栖息地被冲毁。
抢修工区工长平措刚带人把临时接续的光缆用防水胶带缠好,对讲机就传来刺啦的杂音:“萨尔岗工区,工长才让收到请回复!”
“收到,网管中心,讲!”才让按住对讲机,声音被风吹得发飘。
“何主任在你那里吗?喊不到他。刚才段网管中心来电话,K917拉萨提前发车,预计1小时后通过,调度要求必须完成光缆永久修复和防护,否则影响通信!”
穆兰萍的声音很清晰:“另外,气象预警,15分钟后有短时强降雨,融水可能引发小型滑坡,注意安全!”
“主任,拉萨提前发车,段里通知一小时内必须抢通,兰萍联系不上你。”才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气象预警也不准,已经他妈下上了,还15分钟内有暴雨。”才让骂了一句后,拿起对讲机回复道:“收到,保证完成!”
“联系不上我?”何主任这才发现,刚才回车里休息那一会,手机和对讲机都落在车里了:“这脑袋,上了战场忘带枪了!”
何勇向工程车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喊:“时间紧,分两组!平措继续接续,才让,你带着你的人做好光缆防护和固定,配合抢修工区作业!”
“知道了,主任!”
接线的忙帮不了,光缆固定和防护我还是能插手的,可刚想过去帮忙,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摔在了泥里,采访本掉进积水里。
“阿佳!”小白玛立刻跑过来,伸手把我拉起来,顺手递来一块干毛巾:“你小心点,这里的泥下面全是碎石。”
“没事儿,没事儿。”
这时,旁边过来不少林业的工人,一个人掐着腰指挥着:“分成四队,挖排水沟,把水引去另一边冲沟!切记,别打扰铁路部门抢修。”
“知道了,队长!”一名工人进泥里,铁锹一挖下去就陷进半尺深的软泥,他骂了一句,干脆跪在地上用手刨。
林业部门指挥那人和何主任攀谈了几句后,又见他挥手说:“咱们的人,别耽误人家正常作业。先搬石头,越大越好,压在防水布边缘,别让风掀起来。”
“知道了!”林业工人铺好了第二块防水布,盖住黑颈鹤新巢的上方。
就在这时,只见原本加固光缆的土坡突然往下塌了一块,泥沙裹着石块滚下来,正好砸在临时接续的光缆旁,防水胶带被撕开一道口子,裸露的纤芯瞬间沾上泥水。
“不好!”抢修工区工长平措大喊着冲过去:“李涛,快拿酒精棉和胶带!”
李涛刚摸出工具包,一阵更猛的狂风袭来,防水布被掀飞,雨水直接浇在光缆上。
平措扑过去用身体护住光缆:“快擦!高海拔泥水导电,纤芯短路就全完了!”
李涛跪在泥里,用酒精棉飞快擦拭纤芯,手指冻得发紫,却不敢有半点停顿。
“那边融水漫过来了!”何主任的喊声传来。
不仅我们这边乱成一锅粥,林业那边给黑颈鹤弄的新巢的挡水坝也被冲开一道缺口,泥水已经漫到巢边,一只幼鹤吓得扑腾着翅膀,差点掉下去。
就见一位林业工人毫不犹豫地跳进泥里,用身体挡住缺口,任凭泥水漫过膝盖:“快拿干草和碎石来!”
他们分工很明确,立刻搬来一堆干草,塞进缺口并用身体压实,又铺上一块防水布。
因为光缆这个东西是高技术,我和小白玛一点忙也帮不上,来的工人也很多,凑得太近反而为抢修添乱。
这时,索朗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的伤腿裹着厚厚的布条:“主任,那边有个废弃的牧道排水沟,能把水引去冲沟,我带你们去!”
何勇回头:“你伤成这样别乱动了!”
索朗摆摆手:“主任,林记者的爱人给我包扎得挺好,我能感觉到骨头没事儿,休息这一会好多了,主任你过来看看呗!”
我扶着索朗在前引路,脚下的泥越来越深,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全力。
不多时,索朗指着一道被杂草掩盖的沟:“主任,就是那个,我看只要挖通就它水就能流走,还能避开光缆和鸟巢。”
“好像真是!”何勇仔细看了下后,拿起对讲机:“平措,才让,抽出来几个人过来,把这边排水沟挖通。”
人多涌上来,还有林业的工人,没到15分钟排水沟就挖通了,积水哗啦啦地向水沟泄下,漫向鸟巢的泥水也渐渐退去了。
我们赶回光缆接续点时,平措已经把防护管套好,正用铁锹往周围填碎石:“主任,固定好了,光功率稳定在-11.9dB!”
何勇上前看了一眼,刚松口气,对讲机里又传来穆兰萍的声音:“何主任,列车还有30分钟到达,段里确认通信是否恢复正常!”
“跟他妈催命似的!”何勇骂了一句,而后对讲机喊:“正常!回复段网管中心,可以正常通行了!”
大家一直没有停止忙碌,我抱着相机拍摄着满身泥土的工人,他们除了身上的工作服不同,每个人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
抢修队员维护光缆的过程中,间接的维护了鸟巢,而管护员要守生态的过程中,也协助了抢修通信。
雨水还在落,风还在刮,但两个单位的抢修人员动作都默契十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都知道该往哪里用力。
工人们很快回来,身上又多了几道泥痕:“没事了,主任,前后500米的滑坡都没碰到光缆,标识桩重新插好了。”
小白玛走过来,脏兮兮的小手递上一壶温热的酥油茶:“阿佳,主任,这是那个厨师叔在工区煮的,快喝点暖身子。”
我接过茶碗,温热的酥油茶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浑身的寒意。
小白玛站在我身边,俏脸花得像小猫一样:“阿佳,你看,林业工人抢修的效率也很高。”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三只幼鹤正依偎在成年鹤身边,雨水打在防水布上,却再也伤不到它们。
没多久,对讲机里传来远端防护员的声音:“主任,上行列车K917接近。”
“知道了!”何勇站起身,望着铁轨的方向:“来了!”我们列成一排,都屏住呼吸,没过多久,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灯光刺破雨幕沿着铁轨缓缓驶来。
“轰隆隆,轰隆隆……”
列车驶过萨尔岗区段时,速度平稳,车内旅客都趴着车窗看我们,车灯也照亮了路边的光缆标识桩和远处的鸟巢,成年黑颈鹤没有受惊,只是静静地望着列车驶过。
雨渐渐小了,风也平息下来。
我坐在泥水里,看着列车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荣耀感。
平措的手套破了,手指上还沾着血迹,却笑得最开心:“林记者,是不是感觉没白忙?我往常也是,每次看着列车安全通过,就觉得再苦都值了。”
“这种感觉真不一样,就好像阅兵似的,列车上的旅客都是检阅人,而我们是受检部队。”我笑了笑,接过了他递给我的烟。
有时候吧,吸烟真能解乏,真的。
小白玛抱着幼鹤,轻轻抚摸它的羽毛:“阿佳,你本身不抽烟,别学会戒不掉了。你看,它们也安全了。”
“没事儿,我没有瘾。”我吸了一口,摸了摸小白玛沾满泥巴的脸,又摸了摸幼鹤的羽毛。
这时,平措拿出卫星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喂,丫头,爸爸这边抢修完了,列车安全通过了。”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那头传来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平措的声音瞬间柔和下来:“爸爸再过几天就能回去了,红色暴雨预警,还得在单位待几天。”
我笑着问:“给姑娘打电话呢?”
平措抹了把脸,笑着点点头:“每次跟丫头打电话,就更有干劲了。”
我掏出采访本,虽然纸页已经有些受潮,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远处的念青唐古拉山渐渐露出轮廓,雪峰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何勇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林,这一夜多忙啊,又刮风又下雨,这也就是我不让你来的原因。接下来几天也是红色预警,每天晚上都得折腾,你是要留在萨尔岗工区采访还是跟我回车间?我觉得还是回车间比较好,你没必要遭这份罪的。”
我摇摇头,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把满身泥水的脸:“主任,你们这些人守了好几年,我就两星期采访,如果这都逃避困难的话,那我真就是个窝囊废了。哈哈哈,不用跟我客气,再累我都能坚持下去!”
“你是真轴啊!哈哈哈!”
我叼着烟掏出小本子,写下了一段感悟:【所谓坚守,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是抢修队员在暴雨中冻得发紫的手,是工人瘸着腿也要指引地形的坚持,是小白玛陪着我淋雨记录,是林业局和铁路共同配合,一起守护这片土地的默契。】
又过了一个小时,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湿漉漉的光缆上,反射出银色的光。
远处鸟巢里,幼鹤叽叽喳喳地叫着,藏原羚在远处的草原上悠闲觅食,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