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甘情愿

作品:《蓄谋已久

    接下来的日子,顾野的生活被无形地重新塑造。


    沈酌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却用一种温和而强大的存在感,填满了他所有的空隙。


    那些深夜邀约的电话依旧会响,顾野接起时,总能感觉到画室方向投来的、平静无波的目光。


    起初他还会用惯常的、带着点炫耀和暧昧的语气回应几句,后来,那些通话变得越来越短,最后常常以“没空”草草结束。


    他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计算时间,担心错过沈酌作画的“最佳状态期”;


    他开始在出门时,留意那些沈酌可能会喜欢的、带有独特纹理的小物件,然后鬼使神差地买回来,随意放在画室的角落;


    他甚至习惯了空气里松节油的味道,习惯了在沉默中,听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和笔触声,感受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陪伴。


    这是一种缓慢的、无声的驯化。


    而他,心甘情愿。


    某天下午,一个曾经和顾野交往甚密、分开时也算和平的男孩直接找上了门。


    男孩打扮得光鲜亮丽,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顾野,语气亲昵:“阿野,好久不见,晚上有个局,一起去玩玩?”


    顾野还没来得及回答,沈酌的声音就从画室门口传来,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屏障。


    “抱歉,他今晚有约了。”


    男孩挑眉,看向顾野,眼神带着询问。


    顾野张了张嘴,那句“我没事”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他看向沈酌,画家先生穿着沾了点点颜料的围裙,手里还拿着调色板,神情自然得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那一刻,顾野心里奇异地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反而升起一种……被归属的隐秘安心。


    他转过头,对那男孩笑了笑,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不容靠近的疏离:“嗯,今晚不太方便。”


    男孩悻悻离开。


    关上门,顾野转身,发现沈酌已经回到了画架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着沈酌调色。


    “你好像很擅长替我拒绝人。”


    沈酌将一笔钴蓝抹在画布上,没有回头。


    “垃圾食品吃多了,会尝不出真滋味。”他语气平淡,“你需要清清肠胃。”


    顾野愣了片刻,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画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释然。


    他走到沈酌身后,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看向那幅一直被白布覆盖的画。


    画布上,是一个男人的侧影,倚在窗边,笼罩在暖金色的光线里。


    线条尚未完全细化,色彩也多是底层铺垫,但那神态……那微微仰头承受光线的姿态,那半眯着的、似乎带着些许迷茫却又异常安静的眼睛……


    那不是别人眼中风流不羁的浪子顾野。


    那是剥落了所有浮华与喧嚣后,一个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却又隐隐渴望的,宁静的、真实的轮廓。


    《浪子回头》。


    原来,画的不是回头的过程,而是回头之后,那终于找到归处的,疲惫而安然的灵魂。


    顾野久久地凝视着画布,没有说话。


    沈酌放下调色板,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落在满是颜料痕迹的地板上。


    “看够了?”沈酌问。


    顾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笑,却从未真正抵达眼底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沈酌的影子。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松节油、颜料,和沈酌身上干净的气息。


    “还没。”他说,声音有些哑,“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够吧。”


    画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遥远的车流声,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河。


    顾野那句“一辈子都看不够”说出口后,自己先怔了怔。一辈子?


    这个词从他嘴里出来,陌生得可怕。


    沈酌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像温热的潮水,慢慢没过顾野的脚踝、膝盖,直至胸口,让他有些呼吸发紧。


    半晌,沈酌才极轻地弯了一下唇角,转身拿起刮刀,开始清理调色板上干涸的颜料边缘。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他掌控一切的节奏。


    “今天到这里。”他说。


    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晚上想吃什么?”


    话题转得太过日常,仿佛刚才那近乎誓言的低语只是顾野的错觉。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那股熟悉的、想要用插科打诨来掩饰内心撼动的冲动又冒了头。


    “怎么,沈大师还要负责模特的伙食?”


    他歪着头,试图找回一点往日游刃有余的姿态,尾音刻意拖长,“这服务是不是太周到了一点?”


    沈酌将刮刀上的颜料抹在废报纸上,头也没抬:“你可以选择不吃。”


    顾野一噎。他发现自己那些惯用的试探,在沈酌这里总是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声地被化解,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


    “随便吧。”他嘟囔了一句,走到沙发边把自己摔进去,摸出手机,屏幕解锁又锁上,锁上又解锁,心神不宁。


    沈酌清洗完画具,脱下围裙,露出里面那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衬衫。他走到沙发旁,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那里的顾野。


    “起来,”他说,“去买菜。”


    顾野抬头,有些愕然:“买菜?”这活动离他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他的冰箱里通常只有酒、冰块和可能已经过期的速食食品。


    “不然?”沈酌挑眉,“‘随便’是什么菜?”


    顾野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慢吞吞地站起来。他看着沈酌拿起门口衣架上挂着的薄外套,那动作自然流畅,仿佛他们这样一起出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傍晚的超市里灯火通明,人流熙攘。顾野推着购物车,亦步亦趋地跟在沈酌身后,感觉浑身不自在。他习惯了夜店的迷离灯光和高级餐厅的优雅氛围,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让他手足无措。


    空气里混杂着生鲜区的水汽、熟食区的香气,还有人群嗡嗡的交谈声,一切都过于……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