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还是很炎热，教室里老掉牙的古董空调“嘎吱嘎吱”运行了一个早读，终于积攒了点凉气。


    早读下课铃声一响，班里倒了一片人开始补觉。


    撩刘海，摘掉眼镜，脱外套，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夏未沫打了个哈欠，“扑通”一下栽倒在校服里。


    但下一秒——


    “醒醒醒醒！别睡了快看！”一只手伸过来，同桌唐卓璇硬是把夏未沫拽起来。


    “干什么……”夏未沫眼都没睁开，迷迷糊糊被拎起，靠着唐卓璇的肩膀又沉沉睡去。


    “高岭之花！不开玩笑！高岭之花！”唐卓璇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我靠！他他他，他怎么开窗了！”唐卓璇二话不说，一把拉起夏未沫，自己趴到桌子上开始装睡。


    “嗯？”夏未沫被她巨大的动静折腾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抬起眼，老旧的窗户咯吱响，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窗口探进来，伸手敲了敲前桌男生的桌子。


    好不容易凉快一点的教室又涌进来一股热浪，前桌爆了句粗口，但抬起头看见男生，“嘿”了一嗓子，伸手勾住他脖子。


    男生眉骨高，显得眼眶深邃，密密的睫毛似鸦羽，在脸上打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清晨的阳光很好，亮堂堂的，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明亮的光线里，却没有一丝暖意。


    夏未沫的目光与男生短暂接触了一下，他没什么波澜地移开目光，任由前桌勾着，俯下身继续说话。


    夏未沫的前桌仗义，颇有江湖侠气，整个高二高三就没有人不认识他，名声响亮得连刚入学的高一都有所耳闻，经常有别班同学来找他，夏未沫也见惯不怪。


    旁边的唐卓璇一动不动，但藏在臂弯里的眼睛一闪一闪，目不转睛地盯着男生。夏未沫戳了她几下依然不动，势必装睡到他走。


    “高岭之花”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接过前桌递来的一本书，嗓音微凉：“晚自习还你。”


    “都行都行，只要不要被老师拿走就行，我就这一本答案，没了我作业怎么办。”


    “高岭之花”轻笑了两声：“放心，肯定不会的。”


    修长的手指按在玻璃上，窗缓缓合上，唐卓璇“诈尸”般弹起。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很帅就去追啊，他有女朋友了？”夏未沫戳了一下前桌，“李黑，刚刚那位有没有对象？”


    “刚刚那个？那可是我们这届的大帅哥，但肯定没有，我敢打包票。”李黑胸脯拍得啪啪响，他疑惑地扫了眼两人，“你们想干什么？”


    “认识一下……”唐卓璇嘴快抢答，她有点留恋地看了一眼窗外，“我需要他的微信。”


    “行，放假的时候发你。”李黑随口应下，又想起什么，冲着唐卓璇摊开手。


    “怎么了？”


    “我笔没水了。”李黑理直气壮。


    李黑人义气，但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整个学校上到校长下到小卖部阿姨，没有一个他聊不起天的。


    唐卓璇从笔袋里掏出一支笔扔到桌上：“给给给，这次必定拿下。”


    唐卓璇的上一任情史是毕业的高三学长，当时还是高一的唐卓璇在篮球场一见钟情，追上去厚着脸皮要联系方式。之后天天去篮球场看学长打球，给学长送水。结果学长一毕业，转头就和同届的学姐在一起了，给唐卓璇气得不轻，怒发十几条语音抨击后火速拉黑。


    夏未沫重新趴回桌子上，想酝酿一下遗失的睡意，结果下一秒，上课铃犹如催命符一样响起，气得夏未沫从桌上弹起。


    “唐卓璇！我的补觉时间！就被你白白浪费了！”


    “哎呀抱歉抱歉，下节课再睡吧。”


    ……


    回忆戛然而止，夏未沫从漫长凌乱的记忆中回过神，脸上迎面扑来熟悉的热浪，耳边是聒噪的蝉鸣。


    夏未沫伸手撩了撩垂到眼前的长发，难以置信地仰起头，呆呆地盯着眼前耳根通红的男生，他的眉眼逐渐与记忆中窗口的男生重叠在一起。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高岭之花’？你……这是……表白？！”


    “我……”


    实在是太过震惊，夏未沫垂下头，没注意到男生听到她喊“高岭之花”时眼底的失落。盯着眼前的花束，她咽了几口唾沫，终于弱弱地开口。


    “男神，嗯你叫什么来着？我我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下。”


    男生直起身子，他身上有种淡漠的气息，即使有点害羞，但沉默不语地望着她，浓密的睫毛显得他眸色沉沉，还是令人不免生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夏未沫抿着嘴，把掌心的虚汗往裙子上摸，巴眨着眼求助地看了看周围。


    昨天刚结束高考，今天是毕业典礼，坐在报告厅里面听着校长语重心长的话，夏未沫心不在焉，盘算着该如何去好好利用这个暑假。


    结果还没等夏未沫和好朋友煽情一下三年美好的情义，就在走廊被一个高瘦的身影拦住。


    有几个人躲在转角处偷偷观察，其中还有夏未沫的好同桌唐卓璇和好前桌李黑，两人为了抢最佳位置差点还打了一架，唐卓璇半个人都压在李黑肩上，伸张脖子探着脑袋看八卦。


    虽然唐卓璇早就对这个高二时候痴迷的高岭之花没兴趣，但是现在主角是夏未沫！这是什么概念！高中整整三年，夏未沫一朵桃花都没开，一毕业竟然遇上朵顶级霸王花。


    新手玩家遇上顶级魅魔……唐卓璇脸上的姨母笑快藏不住了。


    在夏未沫第三回擦掉手心里的虚汗，以为自己把话谈崩的时候，“高岭之花”开口了。


    “好啊，学校边上有一家咖啡馆，要不……我请你喝一杯？”他的声音很温柔，但听上去有点沙哑，男生微微偏过脑袋，阳光勾勒着他的半边脸，他的眼里不自觉染上一丝暖意。


    夏未沫舒了口气，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夏未沫还伸手拉了拉“高岭之花”的衣角。


    “你……慢点。”


    “高岭之花”僵硬的背影顿了一下，他放慢了脚步。


    现在不是假期，毕业典礼也结束了，大部分人走出校门依依惜别，然后各奔东西。高一高二也已经开始上课，咖啡馆里几乎没什么人。他们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夏未沫瞥见唐卓璇他们在马路对面探头探脑地打探情况，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唐卓璇的消息。


    夏未沫端起茶杯，喝了口免费的开水，伸手划开页面。


    “不行太远了我看不见，等着我换个位置观察，夏夏加油，拿下‘高岭之花’！我将我的恋爱秘诀发给你！”


    紧接着唐卓璇马不停蹄地发来一个视频，标题为《三句话让男人为你花18万》。


    “噗咳咳咳！”夏未沫被这个标题惊呆了，一口水呛在喉咙里面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你没事吧，呛到了吗？”


    修长的手指递来一张纸，骨节分明，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夏未沫接纸，低声道了声谢，擦擦嘴。目光一不留神黏着他的手，直到手动了动，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你喝什么？”


    “我……！”夏未沫回过神，随手划了下手机屏幕，想退出聊天框，结果手一抖，直接点开了视频！


    更倒霉的是，夏未沫忘记关音量了，视频里中年妇女的声音直接贯穿整个咖啡馆。


    “三句话如何让男人为你花18万！这条视频你一定要看！”


    夏未沫手忙脚乱地摁灭屏幕，脸涨得通红，简直要被自己蠢笑。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夏未沫感觉自己的脸“呼”地热起来。


    服务员是个圆脸的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听到声音差点没忍住，慌忙别过脸。


    夏未沫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也不敢看对面的表情，捂着脸快速扫了一眼菜单，随口报了一个。


    “好。”他声音倒是淡淡的，带着点笑意。


    但其实到这一刻，当时的夏未沫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大名鼎鼎的“高岭之花”突然向她表白，他们之间有过交集吗？


    夏未沫其实有点脸盲，认人困难而且记不住名字，不太熟悉的人向她打招呼，夏未沫要跟他们唠两句才能从话里推断出是谁，又心惊胆战地报出一个姓或者名，确认自己的记忆没错才长舒一口气。


    即便“高岭之花”这张脸长得这么令人过目不忘，夏未沫刮肠搜肚地寻找了一圈，发现只有窗口那一眼她还有模糊的印象，其他时候遇见的统统记不住。


    想到这，夏未沫心虚地瞄了眼对面的男生，他正低着头平静地在看消息，仿佛刚刚尴尬的瞬间似乎没有发生，男生坐姿很端正，背挺得笔直，头发有点乱蓬蓬，有几缕还不服贴地翘起来。不知道看到什么消息，他的脸上露出点厌倦，皱了皱眉把手机屏幕摁灭。


    夏未沫紧紧攥着手，踌躇着怎么打破沉默，刚做的美甲掐进掌心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的咖啡来了。”服务员打破了僵局，经过刚刚的尴尬瞬间，她放咖啡时眼睛忍不住偷偷瞄了两眼，笃定是对小情侣，眼里八卦的光芒藏都藏不住，扑闪着大眼睛溜到柜台后面看热闹。


    “这杯是你的。”“高岭之花”将其中一杯推给夏未沫，后者喝了一口，听到耳边传来略带无奈的声音。


    “夏未沫，你真的不知道我叫什么？”


    夏未沫一阵心虚，圆溜溜的杏眼转了几圈，最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如果唐卓璇看见的话一定会惊呼“你这个骗子，不许装乖！”，但面前的人不是唐卓璇，却露出一个和唐卓璇一模一样的表情。


    “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砚川。”夏未沫挑挑眉，抬起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


    陆砚川？陆砚川！


    大概是夏末沫愣住的表情太好玩了，陆砚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终于想起来了？”


    夏未沫刚刚堆砌起来的一墙心理建设轰然倒塌。


    肯定是刚高考完脑子罢工，夏未沫一脸悲壮地端起咖啡猛灌一大口，试图呛死自己。


    明明是物化生战神，却以英语常年稳定130 的成绩被人熟知，但夏未沫整个高中生涯没经历过暗恋别人，只是一味地沉迷看别人恋爱，对各科顶尖学霸的名字都只是略有耳熟。


    至于陆砚川，要不是唐卓璇高二那年花了三个月在夏未沫耳边念叨，夏未沫估计连名字都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