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子时。


    天空乌云齐聚，隆隆地照在皇城顶上。


    杜书音在黑暗中忽然睁开双眼，看向房间另一边的两张床铺，睡在上面的人呼吸深沉，根本没有察觉到房间内的异样。


    她抓起床头的衣服一阵穿戴，没一会就整理好衣着，走到门边悄悄拉开房门。她吃了易记明给的药，现在已经好多了，面上也带着微微红色。


    也不知道是哪里搞来的灵丹妙药，效果还挺好。


    她一路沿着墙边走，不断看向四周，查看周围是否有人，好在这个时辰，宫内的人都在睡梦中。


    她拉开宫门，露出一条缝隙，因身材消瘦，从缝隙钻出去轻而易举。


    看来瘦瘦的，还是有点好处的。


    她自鸣得意，一路躲过巡逻的队伍，来到尚食局。庆幸还好白天探过路，抓准巡逻队伍之间留出的空隙，一路畅通无阻。


    她怕被人发现，不敢点蜡烛，摸黑在房间一顿好找，终于在一个木桶里找到了花生。


    我就说负责皇宫的伙食怎么可能没有花生呢！


    她早就有了另一番打算，若是没有找到花生，就把带有花生的糕点磨成粉放进去。现在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避免出事，加快动作。她抓了一把花生放到杵臼里，捣成碎屑放进牛乳中。宫中传言有些还是没错的，贤妃确实每日都要用牛乳沐浴，这几日她在院门口看得一清二楚。


    贤妃每日要用的牛乳都从蓬莱殿门口经过。


    她生怕那点花生起不了效果，一连放进去好几把花生粉末，拿着汤勺搅拌均匀，看着桶中旋转的牛乳成漩涡状，这才放心下来。


    明日，陛下和娘娘就要回宫。现在在牛乳里放花生，不出意外的话贤妃今晚就会用到带有花生的牛乳，那时候只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怎么在这里？”黑暗中陡然冒出一个女声。


    杜书音立即回头，一个黑影站在门口，夜光将她背影照得有些发亮，却将最重要的面容笼罩在黑暗里。


    说话的这人走进屋里，随手关上门。


    见她这个举动，杜书音悬着的心稍稍缓和了些。黑影缓缓走近，杜书音期待的那张笼在黑暗中这才显现出来。


    “婆婆？”杜书音惊道，她没控制住自己声音，连忙抬手捂住嘴巴。


    婆婆怎么会来这里？


    她实在没料到在这里遇到的人会是她！


    婆婆在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杜书音手里的杵臼，现在再看到她站在牛乳旁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和贤妃有仇？”婆婆疑惑道。


    面对连连帮助自己的婆婆，她没必要隐瞒。“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她声音透着倔强，又仿佛带有一丝委屈，却被黑夜中的寒冷给冻没了，“贤妃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针对我，或许是瞧不上我，总是陷害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啊？”


    她话音落地许久，一直没等到婆婆的回答。杜书音心里有些发毛，她都帮了自己那么多次，总不能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交代出去吧？


    她心脏“砰砰”的跳，心中察觉一丝奇怪，可脑中一片混沌，怎么也找不到思路。眼角余光看到婆婆拿起手边的糕点，咬了一口。


    杜书音一愣，“是尚宫局的伙食不好吗？”不应该啊……


    婆婆背对着她，摆摆手道：“不说了。”


    临走前，婆婆熟练地从各个糕点里拿了几块放在手心里，递给杜书音。这功夫，可见不是一天练成的。


    看来婆婆平日的伙食确实不好，不然也不会经常来尚食局偷东西吃。


    “走！”婆婆在院门外看了一阵，拉着身后的杜书音就要走。


    这一路都是婆婆带着杜书音走的，她的路线要比自己的看起来更加安全。


    也是，她是宫里偷吃东西的老手，若是没有一条安全的路线，怎么可能那么久都没有被抓住过。


    婆婆带着她在一条岔路口分开，她道：“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蓬莱殿，应该不会碰到人。”她最后奇怪地添上了一句，“你记住，宫中巡逻大多都是这样的，以后若是被抓到，可不要供出我。”


    杜书音面上带笑，心下一片寒冷，“我知道了，婆婆你就放心吧。今日的事情还要多谢你。”她见婆婆给她使了个手势，立即从水缸边起身，朝前面跑去。


    婆婆最后一句话像是如雷贯耳，阵阵轰鸣在脑中炸开。


    她说这话是知道自己今晚还有动作，还是对自己向贤妃报复的鼓励？


    她回到屋中休息，见房间内的两人还是熟睡的模样，放下心来，踮着脚走到自己床铺上睡下。她不知道的是，床铺上，黑暗中有一双眼睛迟迟没有闭上，只是看着眼前虚空发呆。


    天亮了又黑，杜书音这几日已经熟悉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顺手拈来。


    这一天，她一直望着天边的霓虹色的晚霞，心中异常兴奋和激动。


    成与不成就在今晚了！


    若要问她为什么选在今日，那是因为今天是帝后回宫的前一日。陛下和娘娘出宫，为了维护宫中纪律，卫阁的人必定十分认真，夜间巡逻可谓是精气神十足。若是要在帝后离宫的日子选一天，这一天最合适。


    卫阁经过这几日巡逻，定是精神疲累，这一晚宫中的戒备一定是最松的。


    杜书音频频往门口宫道上望去，贤妃的宫人若是去尚食局，她们一定会路过这里。


    她这个举动落到张女史的眼里就是另一番意思，她走到杜书音旁边安慰道：“娘娘忽然出宫，是不是不习惯？”


    林云在一旁扫地，抬眼闻言看过来。


    张女史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荡，“娘娘很少出宫，只有在这样的大日子才会出去。你初来宫中，还不适应这样的日子也能理解。”


    杜书音尬笑着点点头，她确实有些不习惯，可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贤妃身上，基本没功夫和别人说话。


    张女史又安慰道：“明日娘娘就会回来，你不用太操心。”


    杜书音悄悄垂下眼睫，是了，娘娘明日就要回来了，今晚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林云察觉杜书音频频看向外面，而此时能从外面经过的除了巡逻队的人就是长安殿的宫人。


    她看杜书音情绪有异，也过来安慰，“难怪娘娘突然器重你，姐姐这副忧思的模样落在眼里真是我见忧怜，要是我，我也器重姐姐。”被她一打趣，杜书音注意力都转移了一些。


    杜书音坐在院中石凳上傻等，见天色渐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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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以往这个时候长安殿的宫人早就运走牛乳了。她垂下眼睫，神色有些失落，若是今日贤妃不用牛乳，只怕等了几天的机会就要错过了。


    林云在一旁将她脸上失落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默默叹口气。


    以往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将杜书音拉到墙边，小声劝道：“姐姐，你和我说，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杜书音满脑子都在等长安殿的宫人过来运牛乳，哪里听得清她在耳边说什么。


    林云见她一副装作听不到的模样，气急道：“姐姐！”她察觉自己声量太大，压低声音劝道：“姐姐，我们入宫之后，过往的一切都是虚妄！绝对不能在贪恋了，我们不能想不该想的东西，最后只会连累自己。”


    杜书音哪里有闲心听她说这些，连忙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说着把林云往屋里推。


    第一次谋划的计划就要落空了，杜书音隐隐觉得心痛。她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望向院门外。


    “唉，也不知道姐姐这样多久了……”林云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


    张梦听到动静，过来问道：“什么多久了？”


    林云立刻回神，道：“我是在说，也不知道娘娘走了多久了。”


    “嗐，你过傻啦？今天不是第六天嘛。”张梦道。


    杜书音一直没等到长安殿的人路过运送牛乳。直到所有人都上床休息，她才不得不躺在床上。亥末时分，她躺在床上还是没能睡着，听着屋内沉重的呼吸声，她忽然觉得好冷，连忙压了压被角。


    这让她怎么睡！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她又忙活了一晚，现在要告诉她“你的计划用不上”，实在恕她暂时接受不了。


    她一想到日后要被贤妃用势力压着，随时可能丧命，就一阵胆寒。


    不行，这计不成就再来一个，绝对不能在这里等死。


    蓬莱殿外宫道上，一架板车上装着几个木桶，板车晃晃悠悠，荡出桶里的水声。车轮声压过石板路，在深夜里发出巨大又熟悉的声音。


    杜书音眼睛一亮，这是来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她迅速坐起身，朝其他两个床位上望去，见她们都没有动作，这才放下心来。一回生二回熟，她利落地从床尾拿了衣服，三两下穿好。在枕头底下摸索一阵，拿了前几日在司药司取的药酒和火折子，一刻不停，往屋外走去。


    林云见到杜书音那副模样一直没敢睡，听到杜书音那有动静也没干冒然起身阻止，最后听到关门的动静这才起来。她今晚看杜书音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猜到自己说的话一句都不管用。她今晚定是要去夜会情郎了。


    她拿起床头的衣服，边穿边追上去。


    杜书音在宫道上走了没几步，她神色警惕，今夜必须成功。忽然听到身后有开门的动静，立即躲到最近的一个水缸边。只见林云面露焦急地跑出来，她不敢出声太大，只敢虚虚地喊着“姐姐，姐姐……”


    巡逻队伍的空隙很短，若是一直躲在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杜书音走出来，对林云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林云走上前，一把拽住杜书音的手腕，急道：“姐姐你别出去，现在出去会被卫阁的人抓到的！”她们是深知卫阁的人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