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音收拾床铺的时候，站在对面的梁娟不善地打量着她，拳头紧握，手指扎进血肉，却都没有她的眼睛红。


    她脖子上无意用力，努力控制自己想哭的情绪。却在外人看来，显得十分痛恨杜书音。


    张女史道：“你每日卯正时分站在殿外等候娘娘传召。你现在和我去库房拿剩下需要的东西。”


    “是。”杜书音答话。


    她跟随张女史离开转身的空隙与梁娟通红的眼睛对视上，她眼中带着没有隐藏的恨意与不甘。


    杜书音几番搬运之后，东西终于齐全。她歇了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看屋内的两人早已上床躺下，走到桌边吹灭蜡烛。一道灰烟缓缓上升，进入杜书音的鼻腔里，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屋子虽小，但没了唯一的亮光还是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杜书音凭借记忆朝着床铺边摸去。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突然响起，“明日你便和张女史说，你做不了这个活，让她重新选个人接替你的活。”


    杜书音回头，看向声音来处的地方。


    窗户被关得十分严实，微弱的一束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窗户边的床铺上坐着一个人影，长发垂腰，面容藏匿在黑暗之下。


    没记错的话，睡在这个床铺的人是梁娟。


    床上的黑影见杜书音没有说话，继续道：“你若是不答应，以后住在这里就没有好日子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早早告诉你。”


    杜书音怔怔地看着床上的黑影，声音很小道：“我不会去说的。你若是真的想要这个位置，为什么不在我来之前去争取，现在我来了，你却又要了。”眼睛在黑夜里有了适应，杜书音回头往自己床铺走去，继续道：“若是我来之前你已经争取过了，便是张女史根本不想把这个差事交给你。就算我走了，也会有别人过来接替我的位置。”


    杜书音掀开被褥，躺进去，“你与其现在来威胁我，不如去威胁张女史，说不定要更有用些。”


    黑暗中梁娟手掌紧握，手指甲嵌入肉里，什么话都没说，躺下睡觉。


    本以为要很难应付，没想到她就这样罢休了。


    杜书音躺在床上惴惴不安，不知是换了地方，还是方才梁娟的话起了作用。


    这张床铺的上一个主人是个穿越者，且是被知道身份已经杖杀了的。那便说明除了长安城，皇城内也是一样排斥穿越者。以小见大，那整个丰永国的地界上都是如此，全国恐怕没有穿越者能待的地方了。


    皇城内廷守卫严密，想要在这里掩示身份比外面要更难。


    当初为了生存，进入皇城真的是个好选择吗？


    杜书音翻个身，面向墙面，一束月光洒在墙上，触手可及。宫中为利益争斗的事情太多，张女史不会管。


    林墨真的是个穿越者吗？还是被人陷害的呢？


    杜书音闭上眼睛没一会，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她转头看向屋内的其他人，梁娟和刘嫦早已起身，缩在一张床铺上，趴在窗户边，探头查看外面发生何事。


    杜书音悄声挪到门口的位置，打开一条缝隙朝外面看去。


    屋外的天色早已变黑。


    宫门大开，站在宫门外的人手里举着火把，火红的亮光照亮女史们的侧脸。


    张女史身后站着一位女史，她们二人站在门内，像是在凝神听门外的人说话。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答话也更显严肃郑重。


    杜书音将耳朵贴在门缝中，隐约听到几个“天象、紧闭、走动”之类的字眼。门外的人说完话，拿着火把走远，也带走了亮光，黑暗之中只剩张女史和身后的女史互相对视。


    宫门“轰隆”一声关上，杜书音也跟着关上了门，悄然回到床铺上。


    没一会，便有个女史推门而入，告知各人，“近几日宫中规矩森严，无事宫人不可乱走，只能待在宫苑中。若是被卫阁的人抓到，那可是连天人也难救了。”她说完话便关上门离开。


    最后这话不知是真的，还是夸大用来吓唬她们的。


    杜书音默默思索，“这个国家哪哪都透着不寻常。看方才张女史严肃的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让人乱走，是怕那人跑了？莫非这件事和穿越者有关？”


    初入陌生的环境，杜书音思绪乱飞，没一会便进入睡梦中。


    梦中看到前世的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穿着一身白蓝条纹的病号服。没有一点生气，中长发堆放在肩膀两侧，脸上带着呼吸机。床边空无一人，整个安静的房间不断有监护仪“滴滴”的响声。


    杜书音不可置信般地推门走进去，越走越近，她确定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自己。轻抬手想要触摸病床上的自己。手指与肌肤相触，她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陡然扭曲，所有眼前的画面都被一个中心点吸了进去。


    自己好像被吸入到病床上自己的躯壳中，感到一阵溺水般窒息的感觉，杜书音恍然睁开双眼，张嘴大口呼吸，胸口的位置不断起伏，映入眼帘的早已不是什么医院的病床。


    深木镂空纹样的吊顶，周围被照得发黄的桌椅，还有尖锐刺耳且不友好的嗤笑声。


    梁娟站在桌前，手里握着茶杯，方才已经喝过，嘴角的水渍被光照的发亮。


    她见杜书音这副模样，不由嗤笑出声，双眼微微瞪大，状似恐吓道：“你睡的地方，上一个主人是个穿越者，她已经被斩首了，你要是一直睡在这，恐怕……”


    杜书音在梦中本就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场景，现在被她的话一吓唬，不由紧张起来，伸在外面的手不自觉得抓紧被褥，浑身不敢动地听着梁娟后面的话。


    她并没有等到。


    梁娟见杜书音这副被吓到的模样十分受用，捂着嘴大笑一阵，笑得尽兴才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转而冷着脸警告道：“你还是趁早赶紧走，不然谁知道下一个发生厄运的估计就是你了。”


    她说完这话，转身出去。


    杜书音莫名松了口气，看模样梁娟已经梳洗好，想起昨晚张女史的叮嘱，卯正前要在殿外等候的。


    她连忙起身穿衣，想起梦中所见，思索不断往外飞。


    自己真的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吗，那父母怎么样了？自己现在的情况是死后穿越还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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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灵魂出窍呢？


    她心中有无数疑问想要弄清楚，可这里的人没有人能给她答案，更不能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只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这些疑问只能靠自己来寻找答案。


    “尚服局教过你规矩吧？等会到里面不要张望，低头认真做事便好。”张女史不知何时走到杜书音的身边，小声叮嘱道。


    杜书音低眉顺眼，轻声应答：“是，奴婢明白。”


    张女史走到门口，推开殿门，高声提醒，“你们进去。”


    杜书音跟随队伍缓缓往里走，她心中记着张女史的叮嘱，一直低头看着脚下。


    越是靠近殿门口，越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沉香味，里面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是什么花杜书音没闻出来。


    进入殿中，宫女两列在外室等候，殿内帷幔全部被放下，灯火并不充足，只在娘娘起身的地方点了几盏灯。


    里面蜡烛的光亮将娘娘的身形照在帷幔上，看形态，娘娘的身材并不窈窕，甚至有些偏胖。


    杜书音没有见过皇后，她的称呼只在众宫人口中传述，只大概知道她是个对待宫人十分和善的人。


    不知，是否与传闻中一样。


    想到这里，杜书音竟然还有一点隐隐地期待。


    帷幔被人从里面拉开，周围的队伍开始进去，杜书音走到皇后身边，拿起一旁昨晚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侍奉皇后穿衣。


    她不敢乱看，只看着自己眼前的一点。


    待到要系腰带时，她手里握着腰带，缓缓跪在娘娘面前，正要抬手系，被眼前的人轻声制止，“服侍我不必下跪。”这是一个温柔的声音。


    杜书音惯性抬头，朝说话的人看去。


    眼前的人五官端正，面容平和，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让人难忘的是她有一双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睛，让人觉得沉静又神秘。


    许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专属皇后的明黄色衣服还没有穿好，就已经显现出贵气来。


    娘娘身边的张女史发话，“服侍娘娘不用下跪，以后都是如此。”


    “是。”杜书音应答后，起身给皇后束腰带。


    娘娘并没有怪罪她方才一直盯着皇后看的冒犯之举，这让杜书音的心里更加肯定，她是个和传说中一样的人，温柔和善，是个待宫人很好的皇后。


    杜书音侍奉皇后穿好衣服后，转身回到队伍里，余光瞧见殿内的灯烛已经全都被点燃，照得室内亮堂堂的，方才还垂下的帷幔全都被束起。


    娘娘在张女史的搀扶下走到座位上，小口喝着茶。


    杜书音跟随队伍，一起出去。


    算算时间，内廷的后妃应该要向皇后请安了，这段时间，自己倒是可以休息一下。


    往宫人屋室走了没两步，便看到前方有两人在石台上清洗着什么。


    杜书音本想着当做没看见，直接回宫室。


    她们二人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往人耳朵里钻。


    “秦掌史出宫后，她的位置一直空着，不用想就知道是张女史顶替她的位置。”梁娟叹口气，“张女史要是上升，那她现在的位置也不知道由谁来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