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花雕醉蟹

作品:《小丫鬟一身反骨

    秋日是食蟹的好季节,今日宴席上的醉蟹选取了太湖野生紫脐蟹,每一只足有八两重;辅以姑苏的陈年花雕酒腌制而成,为了掩盖酒气,还特意添加了蜜汁青梅调味。


    是以,这席间的花雕醉蟹闻起来颇有一股清甜之感。


    也正是因此,才令初来乍到的小芝麻放松了警惕。


    她不仅吃了自己这份,连齐泓雅那份醉蟹也代劳了。


    “霜·····柑、糖蟹、新醅美,醉····觉·····人生、万、事非。”


    回城的马车上,齐颂眼睁睁看着两颊绯红、目光迷蒙的小丫头仰着头,好似那醉酒的才子一般诗兴大发!


    “难为你还能记得这两句诗。”


    眼看她摇摇晃晃,他只得耐着性子将人按在座位上:“老实坐着!”


    “我····才没醉!”


    她秀眉紧蹙,一脸不满地瞪着齐颂:“你是谁丫!”


    齐颂:······


    今日负责驱车的人是麦穗,老实说他驾车技艺不如仓实,经过转弯路口时车厢总是会略略倾斜。


    眼看她东倒西歪,他索性一把将人揽入怀中:“还说没醉?连我都不认得了。”


    他语气低沉又缓和,像是在与她呢喃。


    怀中的她却悉悉索索挣扎地昂起头来,蹙眉撅嘴,凶巴巴质问道:“你究竟是谁啊?”


    齐颂今日也饮了几杯酒,虽不至于像她这般胡言乱语,可也算不得神思清明。


    他颔首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脸,她今日敷了胭脂、描了眉、涂了口脂的唇瓣因为酒气越发盈润透亮,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精致之感;呼吸间,她身上的香味混合着淡淡的花雕沉香,脸颊上那些细碎的褐色小点若隐若现。。


    一颗又一颗,嫩生生的小红点像是秋日坠在枝头的海棠果儿。


    甚是、可爱······


    “你····”


    他略略颔首,光洁的下颌堪堪落在她柔软的发顶,嗯,她今日还用了桂花头油。


    很香、很甜~~


    他似乎也被那香味感染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嗔怪:“当真不认得我了?”


    怀里的人困顿地摇摇头,他抱得好紧,她只能努力仰着头,透过他胸膛和臂弯之间的狭小缝隙自上而下地打量起来。


    眼前这人,生得可真好看!如玉一样洁净却又棱角分明,她痴痴的望着,不肯错开一眼。


    “认出来了吗?”


    随着马车微微的颠簸,他颔首向她看过来,光洁的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四目相对,他的目光隐隐发亮:“认出来了吗?”


    她眨眨眼,腹中的酒气翻腾着、叫嚣着,一下又一下攻击着自己那脆弱的神志。


    她只觉得又热又晕,好似下一秒就要沉沉睡去。


    可眼前这张清俊的面庞却不断追问自己,他是谁?


    他是谁呢?


    水润润的红唇吐露出一缕甘醇的气息,她的音色依旧清甜,尾音不自觉上扬起来:


    “你是···齐颂啊!”


    没错,如此好看的男人,除了他还有谁!


    某人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却又不肯轻易放过她。


    他依旧将人圈在怀里,却不着痕迹改变了拥抱的姿势,将瘦瘦的她抱坐在膝头,一双大手稳稳圈住她的腰:


    “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怀里的人银铃一般轻笑道:“我是小芝麻呀!”


    末了,她略有几分不满地盯着他,心中暗忖,他这是傻了吗?居然问这么简单儿问题!


    齐颂无声哑笑,细长的眸子里,满是悦色,目光最后落在她水润的唇瓣上,他开口纠正:“你是曲清音。”


    曲清音?


    对面的人忽而扬眉,满脸惊讶,这张清俊的脸说的没错,曲清音!虽然过去很久了,可这就是自己本来的名字啊曲清音!


    她重重地点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嗯,我是曲清音。”


    遥远的记忆浮上心头,爹娘那一声声呼唤,好似梦中的呓语,清音、阿音······


    “曲清音,是、齐、颂、的、妻、子。”


    他一字一顿,像是教小儿读书一样,想要教她记住彼此的关系。


    可怀里的人却木讷地坐在他的膝头,久久不语。


    车轮轧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齐颂默默呼出一口气,想必她未听清,他欲重复时,


    她倏尔仰起头,用蕴满水汽的眸子静静凝望着他,水润的唇瓣一开一合,乖巧又惊奇的复述起来:


    “我是曲清音,是齐颂的······妻,”


    语未落,对面高大的身躯却压了过来。


    柔软的触碰,落在彼此都水盈盈的唇上。


    曲清音:“呜···”


    他的触碰令她脊背发麻,分明是鲁莽的行径,可她并不感到排斥。


    相反,胸腔里的气息在他强势的侵占中一点点变得稀薄,那种朦胧的压迫感,像夏日晚风吹拂过荷塘,处处都透着舒爽。


    她眯着眼睛,默默地环住他的脖子。


    再进一点点,或许会更好受。


    她生涩的回应令齐颂心跳如雷,胸腔鼓噪,如秋日蝉鸣一般难以停歇。


    软香的触感令人意乱情迷。


    理智在这一刻告罄,他心一沉,索性压得狠。


    蜻蜓点水化作骤雨绵长,在一次又一次青涩的试探与回应中,纠缠不休。


    *


    秋月高悬,王巧莲等在西角门处。


    瞧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却迟迟不见马车的影子。


    巧莲索性与青稞在石狮子底下玩起了猜谜语。


    都猜到第十八个谜语了,终于看见麦穗驾着马车的身影徐徐而来。


    二人高高兴兴迎上去。


    王巧莲好奇地冲麦穗嘟囔:“都快二更天了,怎么这么晚?”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素来笑脸迎人的麦穗竟板着一张脸,沉默以对。


    王巧莲正想问怎么了?


    可麦穗一溜烟地窜到了车后,将马凳搬了过来。


    不一会儿,车门从里头打开,神色端肃的二公子扶着睡梦中小芝麻下了车。


    王巧莲敏锐地嗅到一股陈年酒香,紧接着就看到了小芝麻酣睡的侧颜。


    她奇怪:“芝,姑娘她这是怎么了?”


    二公子还在场,她差点又喊错了。


    齐颂神色如常,将人打横抱进怀里:“吃了几只醉蟹而已。”


    语落,阔步便往畅岚院走去,青稞与麦穗都紧跟在身后,唯有王巧莲傻站在原地。


    她·······


    她吃醉蟹怎么把嘴吃肿了?


    *


    翌日,褚府的老婆子伸着脖子等在门口。


    说好今日准新娘要搬来府上等待出阁的;可这都晌午过了,也没见到齐府的马车?


    齐泓雅在内院也有几分奇怪,昨日齐颂将人带走的那个架势,令她隐隐觉得古怪······


    岱泽从前,不是那么霸道的人啊。


    眼看未时将过了,齐府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齐泓雅与小芝麻短暂交谈几句,便带着人先去拜见褚兴的母亲。


    褚母派头十足地端坐在主位上,一身缂丝驼红暗花长衫,外罩玛瑙灰的满绣褂子,贵气十足。


    在场还有三位,装扮年轻的两位姑娘,正是褚兴未出阁的妹妹。


    另一位梳妇人发髻的蓝衣女子,正是齐泓雅的妯娌,陈氏。


    小芝麻看着眼前几人,虽然脸上都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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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可目光却称不上和善可亲。


    “姑娘能从我府上出阁,说起来也是咱们的缘分,这两日就安心住下吧。”


    说话间,几人都忍不住打量起这位准新娘,只见她面带笑容,穿着水晴簇银罗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活灵活现的兰草;头戴白玉花簪,腰间也悬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


    原本以为这样费尽心机翻身做主的丫鬟,一朝得势应该打扮得满头珠翠,粗俗浮夸才是;但没想到,此女不仅模样清秀,穿戴更是清贵得体。


    褚家大妹与小妹忍不住对视一眼,这哪里能看出是个丫鬟?


    齐泓雅:“清音在咱们府上短住两日,后日一早出了阁,咱们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王巧莲与青稞贴身来照料新娘子,看着褚家女眷似乎不甚热情,巧莲清了清嗓子道:“大小姐,我们姑娘自知叨扰了,特意给您带了礼物呢。”


    语落,麦穗带着人搬来两口大箱子。


    褚家女眷登时巴望了起来。


    只见满满两箱丝滑柔亮的浮光锦段熠熠生辉。


    “哎呦,都是自己人,这多见外啊!”褚母急忙开口,眼角的笑纹格外显著:“你家二弟弟总是这般周全。”


    齐泓雅看向小芝麻,苦笑一下。


    除了浮光锦,齐颂还命人带来了几件西洋器物,褚家女眷何时见过这些?都稀奇地盯着看个不停。


    若是放在从前,齐泓雅一定会兴致勃勃向大家解释这些物件的好处,并大方地将锦缎分送给婆婆、妯娌、小姑子。


    可今日,她只是点点头:“清音呐,你的好意我收下了,往后万万不可如此外道啊!”


    语落,她示意自己的婆子将礼物都收起来。


    褚母眼巴巴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心里难受,可碍于齐家人还在场,她只能按下不表,反正到最后,这些东西也齐泓雅也得孝敬自己,如此一来,她便也舒眉展目了。


    又寒暄了几句,齐泓雅便带着小芝麻前往吉祥斋。


    “这院子虽不大,但朝向好,屋里的家具器皿都是新的”齐泓雅一边引路,一边为她介绍吉祥斋的情况:“我特意打听了,如今杭城流行彩绦团花装饰新房,你瞧瞧喜不喜欢?”


    她推开门,小芝麻自觉眼前一亮。


    屋里已然贴上了大红喜字,红彤彤的灯笼喜烛、窗幔,被褥,箱柜,镜子都装点一新。


    “这···”小芝麻张了张嘴,心中万分感动。


    齐泓雅却摆摆手:“别愣着,进来瞧瞧!”


    她将人拉进来,二人坐在大红的漆木原几旁。小芝麻环顾四周,满屋子都洋溢这喜庆的氛围,身在其中的她才忽然有种要“出嫁”的真情实感了!


    “大小姐,多谢您如此费心,”


    齐泓雅笑着纠正道:“你应该改口,叫我大姐姐。”


    小芝麻抿唇,害羞地低下了头:“多谢,姐姐。”


    姐姐,一个简单的称呼,却触动了她心底深处的期盼。再抬头看向齐泓雅时,心口止不住暖融融的。


    “你安安心心住下,缺什么就直管对我说。”


    畅岚院的婚房就是齐泓雅带人布置的,如今她又将吉祥斋布置的如此温馨喜庆,可想而知花费了不少心力。


    小芝麻看着齐泓雅安顿庶务时从容不迫、井井有条的样子,心中更是由衷的敬佩:“大姐姐,你可真厉害。”


    齐泓雅笑着摇摇头:“不过是安顿些内宅琐碎而已,有什么厉害的。往后你也掌小家,也会如我这般的。”


    小芝麻却摇了摇头:“操持内宅看起来简单,可要想管住人、管住钱、管住物,并且平衡内外,这其中的门道太深了,我只要一想起来就头疼。”


    齐泓雅笑笑:“头疼什么,你的夫君就是各中能手,你有不懂的尽管请教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