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莉莲娜依旧睡在索拉纳斯身侧。


    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久久闭不上眼，卡西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着。


    她翻过身，半个身子趴在索拉纳斯胸口。


    “索兰，我问你，如果公主逃跑了会怎么样？”


    今夜窗帘被拉紧，屋内一点光也没有。黑暗中，莉莲娜不能视物，但索拉纳斯看得清清楚楚。


    她已经好久没问过他这种问题，没向他表示过好奇，所以即使是这样让他不安的问题，他也不免有些开心。


    只是莉莲娜的命运线，此刻已然完全模糊成一片虚无了，他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公主在祭祀之日前逃跑，或是死亡，祭祀也还能进行，只是需要消耗骨龙的生命力，可能会直接死去，以换取继承龙的诞生，期间大陆可能会受到一些致命的打击。”


    他说的模糊，但和卡西的也勉强对应上，莉莲娜砰砰跳的心脏此刻忽然加速。


    她想听到类似于“骨龙不会出事”“我会活下去”的话，但显然不能，她也没办法问。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的小生灵在叽叽喳喳聊着天。


    莉莲娜勾着他身前的发丝，凭着感觉转来转去。


    索拉纳斯冷不丁出声，胸口微微震动，惹得莉莲娜一阵发痒：“你会离开我吗？或者，你会欺骗我吗？”


    她想像以前一样告诉他：不会。


    但张嘴了几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莉莲娜侧头，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他胸口里，动作细微地左右摇了摇脑袋。


    他的胸口还真是凉。


    初春的天气不算暖和，城堡里常年恒温，但莉莲娜躺在他身侧，身体被激起一股寒意。


    “索兰，你身体会暖和起来吗？”


    “不会。”


    “为什么？”


    “确切地说是，不会自己暖和起来。”


    “那我给你捂捂呢？”


    莉莲娜脱口而出，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她看不见的黑暗里，索拉纳斯耳尖慢慢红起来，连带着半个脸颊和眼眶，都泛起粉色。


    “嗯，睡觉吧，莉娜，明天带你去王城逛逛好不好？你好久没上街了。”


    “好。”


    国王去世，明明是万物复苏的节日，街上却萦绕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有的店铺还因此休店，顾客路过，看完老板写的字条，轻叹口气，又走远。


    莉莲娜本就不高的兴致，在看见这样的场景后，跟着眼睛一酸，就想落泪。


    忽然，她被人叫住：“莉莉！”


    熟悉的活泼声音，她立马转头，是格雷西。


    “格雷西？”


    “是我，我们好久没见了！”


    两年时间，格雷西变了不少，她看起来更成熟了。


    莉莲娜视线落在了她有些隆起的肚子上，迟疑问道：“你怀孕了？”


    “对，我和布赖恩结婚了，可惜没办法叫你来参加婚礼，你要跟我回去看看婚纱吗？布赖恩和弗琳两个傻瓜，凑钱给我买下来了，真是的。”


    格雷西说到这些，面上满是幸福。


    莉莲娜跟着笑了下，刚想说话，抬眼看见从店铺里走出来的布赖恩，便止住了。


    “格雷西，怎么站在门口，起风了，小心着凉，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他脱下披风，给穿得明显很暖和的格雷西披上了。嘴里的埋怨，眼里却全是温情。


    “我们走吧。”莉莲娜没有做客的心思，也不愿打扰，她牵起索拉纳斯的手，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啦，我不冷呀，你才应该披这个。”


    “对了，我刚才看见莉莉，我们带她回——”格雷西转头，刚才站在原地的金发银发两人，转眼便消失了，路边只剩下微凉的春风。


    “哪有人？格雷西你被风吹傻了?”


    “我刚才明明看见……你才被风吹傻了！“


    ……


    走到乔迪店门口，索拉纳斯先莉莲娜停下脚步。


    莉莲娜诧异地看着站在原地的索拉纳斯，问道：“怎么了？”


    “你想买书吗？”


    乔迪书店大门紧闭，上面贴着张白纸，密密麻麻写着好些字。


    莉莲娜先是疑惑地看了眼索拉纳斯，才走上前，仔细阅读着乔迪留下来的话。


    她字迹飘逸，但勉强能认全。


    “……闭店一年，去搜集更多优秀作品……宝宝们等我回来哦，爱你的乔迪。”


    她挑重点念完，莫名有些难过。


    一年时间，要是逃跑成功，没准还能见到，要是逃跑失败……


    “索兰，走吧，去买点玫瑰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牵着索拉纳斯的手，仰头微笑。


    “是不是快到我们‘结婚纪念日’了，今天再吃点玫瑰果蛋糕吧，再买点玫瑰种子回去种，花房可以种普通鲜花吗？会不会提前开呀……”


    哥哥来的比想象中早。


    头晚上，莉莲娜刚把玫瑰种子种下，看着索拉纳斯施了生长魔法，在它两三天就开花的期待中睡下。


    第二日清晨，她穿着单薄长裙在城堡乱晃时，就看到了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人。


    她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仔细看去——


    是军队。


    她原以为计划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没想到阵仗这么大。她想推开城堡大门出去看看，却只碰到一层屏障。


    她跑到窗户旁，也碰到层屏障，窗户都打不开，更别说出去。


    她被关在城堡里了。


    而通过窗户，她还看见了龙形态的索拉纳斯。


    他站在城堡前，莉莲娜只看得见他的背影，他半透明的龙角萦绕着浅浅的黑紫色，除此之外，整个龙看起来沉静无比。


    而带领军队的盖伊王子，则显得有些紧张严肃过头。


    莉莲娜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场景，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连忙回头，只看见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和少量发丝的卡西。


    “卡西？”


    “跟我来。”


    她牵起莉莲娜的手，拉着她到了自己的房间。


    卡西房间也有一扇很大的窗户，从那里只能看到军队的尾巴。


    她扬手，一阵光芒过后，屏障明显出现了一道裂缝，随后慢慢溶解，出现了一个圆圆的窗口。


    “从这里走。”


    “卡西，你——”


    “别废话，快走。”


    屏障的漏洞已经有了复原的迹象，莉莲娜连忙爬上窗口翻了出去。


    她穿得太少了。


    窗外明显刚下过雨，阵阵凉风吹在她身上，莉莲娜忍不住瑟缩。


    卡西紧接着翻出来，朝着城堡前，龙和军队对峙的地方走去。


    “我们要过去吗？”


    “嗯，跟上。”


    莉莲娜搓了搓手臂，跟上了卡西的步伐。


    剑拔弩张的战场，在两人出现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们身上。


    “莉莲娜？”索拉纳斯龙形态的时候，声音更低沉一些。


    他叫她的名字，让莉莲娜的心跟着颤抖。


    她低着头，不敢看索拉纳斯的眼睛，只见到他的脚动了下，瞬间，周边响起了剑出鞘的声音。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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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头刚想制止，忽然感受到身上衣物的重量。索拉纳斯为她换了套衣服，能够遮挡住风雨的衣服。


    她看向微微发着光的龙角，颤着唇，说不出话。


    “外面不比城堡，你多穿一点。”索拉纳斯语气淡淡，对她离开这件事似乎一点情绪也没有。


    “谢谢……”


    “少在这里假惺惺了，莉莲娜，过来！”


    盖伊朝着莉莲娜伸出手，顶着一众人的视线，莉莲娜闭了闭眼睛，走向三年未见的哥哥。


    “为什么？”索拉纳斯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很疑惑。


    龙脑袋歪了歪，扫过众人，见他们收起了进攻的动作，他身形一转，变成了人形态。


    卡西站在他面前，浅浅一笑，掀开了自己的头纱。


    她银白色的长发变成同莉莲娜一致的金发，只是她的更卷曲，莉莲娜的更直。


    头上还有一个镶嵌着红色宝石的皇冠，形制和莉莲娜的公主皇冠所差无几。


    莉莲娜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训练有素的士兵里，传出来短暂的吸气声，空气再次紧张起来。


    盖伊王子率先出声：“卡珊德拉殿下？”


    “是我。”


    莉莲娜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卡珊德拉，是上一位被祭祀的公主，似乎，也是那本日记里的前辈，痛恨骨龙的前辈。


    “卡西是我的一缕残魂化的，洛斯崔安真恶趣味。”


    她一边说着，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转身看向呆住的索拉纳斯。


    莉莲娜第一次看见他漏出这样的迷茫表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崩塌，索拉纳斯又迅速看向莉莲娜，他抿唇，终于露出夸张到不像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莉莲娜的心脏跟着抽痛。


    卡西、不，卡珊德拉身体慢慢往上升，她声音逐渐变得缥缈：


    “不过我马上就解放了。索兰，别恨我，就当我给你们父子留下的最后礼物吧。”


    她声音变轻，似乎是在喃喃，但莉莲娜听得清晰：“为什么非得等人死了才想起来弥补，与其假惺惺地表演，为什么不直接放她离开。更何况，一昧依靠献祭公主才能活下去的王国，不如覆灭。”


    “对了，如果他回来，麻烦替我像他问好。”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索拉纳斯说的，莉莲娜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说完这话，就直接消失了，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那顶公主皇冠掉落在地上，红宝石脱落，顺着草坪滚到莉莲娜脚边。


    她下意识蹲下，捡起来握在手心里。


    莉莲娜搞不懂现在的局势，看着索拉纳斯的表情，她忽然好想冲回他身边。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思，盖伊忽然握住她身侧的手，同时命令士兵：“把他抓起来！”


    随后不顾莉莲娜的挣扎，将她打横抱起，远离了战场。


    两人飞高，莉莲娜不敢再挣扎，她长发扬起，光洁饱满的额头全然暴露在阳光下。


    没有头发遮挡视线，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被围起来的索拉纳斯。


    ——他明明已然被扣上锁链，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远离的莉莲娜。


    索拉纳斯没有挣扎，莉莲娜跟着着急起来。


    她宁可他挣扎，宁可他奋力反抗。她不知道，带着她逃跑还要把索拉纳斯关起来。


    “哥哥，你们没告诉我，要把他关起来。”


    她眼中蓄积泪水，略显不满地看着盖伊。


    后者眼里似乎燃着火光，冷笑一声：“你现在开始心疼起他了？他是罪魁祸首！你知道这三年我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在担心你，在为你筹谋，替你操心，你现在反倒心疼起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