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心里一跳：“你……你别乱说。”


    “是奴婢多嘴了。”雪盏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却依然笃定，“那奴婢换个说法，皇上这般费心思，倒像是在找什么。”


    她仔细观察着怀瑾的神色，轻声补充：“他想看您着急，想看您想办法，想看您跟他斗智斗勇……小主，这不就是当年你们的相处模式吗？”


    怀瑾听到这话，心里突然一震。对……


    当年在军中，辰璟哥哥就是这样的。他总爱招惹她，看她气鼓鼓的模样，享受她绞尽脑汁与他斗嘴、较劲的每一个瞬间。


    怀瑾沉默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上面绣着精致的海棠花纹，还有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瑾”字……


    *


    翌日清晨，凤仪宫内。


    众妃嫔依序向端坐上首的皇后行礼。沈怀瑾垂眸静立，却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活泼的视线。她微微抬眼，只见皇后身侧那位娇俏明媚的芷昭公主，正偷偷冲她挤了挤眼睛，嘴角噙着狡黠的笑意。


    怀瑾心里一跳，这丫头又要搞什么？


    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极轻地摇了一下头，那惯常的威严中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纵容。


    芷昭是皇上与她唯一的嫡女，自小千娇万宠，即便皇后素来重规矩，对着这个爱撒娇的女儿，也总是狠不下心肠严厉管教。


    晨昏定省结束后，众人正要告退，皇后却开口道：“沈答应留下。”


    怀瑾一愣，其他嫔妃则带着或羡慕或好奇的眼神，纷纷退了出去。


    连纪初珩都没留？怀瑾心里更疑惑了。


    等殿中只剩下她、皇后和芷昭，芷昭立刻蹦了起来，抓住皇后的手臂撒娇：“母后，您答应女儿的，可不能反悔！”


    皇后无奈地看着女儿：“你这孩子，成日就知道闹腾。”话虽如此，但语气里却带着宠溺。


    皇后叹了口气，转向怀瑾：“芷昭这丫头，缠磨了本宫一晚上。洛曜城中近日开了春熙市，热闹得很。她非吵着要出宫去见见世面。”


    春熙市？怀瑾眼睛一亮。春熙是洛曜城每年初春时才有的集市，为期三日，热闹非凡。卖的都是时令鲜货、春日新茶、各色花卉，还有各种民间手艺人的精巧玩意儿。


    她入宫三个多月了，别说春市，连宫门都没靠近过！


    皇后轻拍芷昭的手，继续对怀瑾道：“原本只打算让嬷嬷领着去。但这丫头死活不肯，指定要你陪着。”她目光落在沈怀瑾身上，带着审视，“本宫想着，你入宫以来，办事还算稳妥周到，让人放心。皇上那边，本宫也已禀过，便准了。”


    怀瑾立刻按捺住雀跃，恭敬回道：“臣妾谢娘娘信任！定当尽心竭力，护公主周全，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心中暗忖，皇后此举，或许确有补偿之意。毕竟玉芙宫之事，自己当初的劝阻是对的。这算是变相的认可与安抚。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如此便好。早去早回，莫要节外生枝。还有，莫要让公主太过放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母后！”芷昭不满地跺脚，“女儿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您就放心吧！”


    她拉着怀瑾就往外走，“走走走，沈娘娘，我们快走！”


    怀瑾被她拉着，回头对皇后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出了殿门。


    *


    马车骨碌碌驶出沉重的宫门，沈怀瑾忍不住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的景色。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色招牌迎风招展。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车子，卖花的姑娘挑着花篮，还有耍猴的、说书的、卖艺的，好不热闹。


    怀瑾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芷昭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的样子，笑道：“我的塔时好像很高兴？”


    “嗯。”怀瑾也不隐瞒，“入宫这么久，总算能出来透透气了。”


    “我就知道！”芷昭得意地说，“宫里闷得很，我要不是能偶尔出来，怕是早憋坏了。”


    两人正说着话，怀瑾突然察觉马车的方向……似乎不对？春熙市应该在城东，繁华热闹的地方。但现在马车走的路，越来越偏僻，周围的房屋也越来越稀疏。


    她掀开车帘看了看，心里一紧。这是往城外的方向！


    “公主。”怀瑾转向芷昭，声音带着几分紧张，“这是要去哪里？”可别出什么岔子，她交不了差啊。


    “嘻嘻。”芷昭笑得眼睛弯弯，一脸“阴谋得逞”的表情，“不去集市了！沈娘娘，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皇家猎苑！”


    怀瑾瞪大眼睛：“什么？！”


    “皇家猎苑啊。”芷昭一脸无辜，“怎么了？”


    “这可不行！”怀瑾立刻说，“皇后娘娘有吩咐，是让我带你去春熙市的，不是去猎苑！”


    “哎呀，春市有什么好逛的？”芷昭摆摆手，满不在乎，“不过就是些胭脂水粉、绸缎首饰，我都看腻了。”


    “可是……”


    “沈娘娘。”芷昭打断她，眼珠一转，故意激她，“我还以为你跟她们那些个只会涂脂抹粉的娘娘不一样呢。你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难道骑马射兔子，你都怕？”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沈怀瑾的心窝。怕？她怎么会怕！别说骑马射兔子，当年在军中，她连狼都射过！


    况且，在宫里对着死板的箭靶哪有纵马驰骋、弯弓狩猎来得痛快！芷昭这提议，简直是挠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痒处。


    被公主这么一激，加上自己内心真实的渴望，沈怀瑾把心一横，那点顾虑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去就去！”她爽快应下，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亮光，“不过公主，咱们可得说好，时辰差不多了就得回去，而且……千万不能涉险，你得听我的！”


    “知道啦！”芷昭欢呼一声，脸上笑开了花。


    沈怀瑾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春光，心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纵马射猎的期待，暂时将宫中的纷扰和那个复杂难言的身影，都搁在了一边。


    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


    马车在离猎苑外围尚有段距离的林地停下。芷昭跳下车，兴奋地一指树后：“看！我早让可信的人备好啦！”


    怀瑾看着不远处果然拴着两匹骏马，一匹枣红、一匹雪青，都是上好的良驹。马旁还放着两副弓箭和箭囊，弓身泛着幽光，一看就是精品。


    这丫头……早有预谋啊！


    “走走走，我们快进去！”芷昭拉着她就要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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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瑾拉住她，往前一看——皇家猎苑果然布防森严。


    远处猎苑的木栅栏蜿蜒，隐约可见侍卫巡逻的身影。寻常人想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几乎不可能。正门紧闭，门前四名侍卫腰佩长刀，神情肃穆。


    沈怀瑾双手环胸，故意板起脸，拿出在军中训新兵的架势：“啧，公主殿下，情况不妙啊。您瞧瞧这布防，五步一岗，十步一卫，巡逻队伍交接紧密，几乎没有空子可钻。”她斜睨着芷昭，拖长了调子，“这要想进去嘛……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除非……”


    “除非什么？”芷昭急着追问。


    “除非你认我当老大，进去之后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怀瑾抬了抬下巴，努力忍住笑意。


    “没问题！老大！”芷昭喊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还像模像样地抱了抱拳。


    “这还差不多。”怀瑾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神色一正，“跟我来。”


    她没有贸然接近栅栏，而是带着芷昭悄无声息地绕到侧面一处地势稍高的小坡，借着林木掩护，俯身仔细观察。


    “你看，”她压低声音，指向下方，“东侧那队巡逻兵，每半柱香经过一次栅栏缺口，但他们只检查缺口本身，对缺口外十步那片灌木丛看都不看，因为那里是视线盲区，而且他们笃定没人能从那里快速通过。”


    她又指向另一边：“西边那个瞭望塔上的守卫，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猎苑内部和正门方向，对我们这边侧后方疏于防范。最重要的是，他们两队交接时，会有大约数十息的时间，东侧的巡逻会暂时空档，而西边的守卫正好处在换岗前的疲惫期，警惕性最低。”


    芷昭听得眼睛发亮，满脸崇拜：“老大，你太厉害了！这都能看出来！”


    “基本功罢了。”怀瑾故作淡定地摆摆手，心里却有点小得意。“观察得差不多了。”


    她并不急于行动，而是利落地解下自己披风内侧那层较为厚实柔软的棉布衬里。那衬里本是御寒所用，质地紧密，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她又看向芷昭：“公主，你的披风衬里或许也用得上。”


    芷昭立刻会意，毫不迟疑地解下自己那件精美绣花披风，学着怀瑾的样子，将那光滑的绸缎内衬撕了下来——反正回宫后自有新的。


    怀瑾接过，与自己那块棉布一起，动作熟练地将四只马蹄分别包裹、捆扎结实，手法干净利落，显然是做惯了这类事情。


    芷昭在一旁看着，也笨手笨脚地想帮忙，却被布条缠住了手指，惹得怀瑾无奈一笑，只好亲自帮她处理好。


    包好马蹄，她又检查了弓箭，确保箭囊绑得牢固，不会在奔跑时发出响动。


    “上马。”怀瑾低声道，自己已率先轻捷地翻身上鞍。见芷昭动作略显生疏，她于马背上微倾过身，伸手扶了一把她的手臂，助她稳稳坐定。


    怀瑾带着芷昭沿着围墙外侧悄悄绕行，一直绕到东南角。


    这里地势稍低，围墙外有一片灌木丛作掩护，而内侧正对着那片松林。


    ”时机将至，”怀瑾凝神静气，感受着风中传来的巡逻脚步声的规律，“待那队过去，我们便行动。跟紧我，切勿出声！”


    就在巡逻兵士的身影消失在栅栏拐角的一瞬，怀瑾低喝一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