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已经西斜，大街上的叫卖声，与人流鼎沸声，依旧热闹。


    在那离热闹的大街几十米处，有一座荒废的院落，院中已经杂草丛生，深深掩埋了本来可通人的小径。


    杂草挡住了外面的热闹，也挡住了从深坑中传出来的哭声。


    “救……呜呜……救救小满……娘……娘来救救小满，小满好怕……”


    一身粉色小裙子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在抓着垂下来的藤蔓，努力爬了许多次，却依旧跌回了坑里。


    外面的阳光逐渐淡了下去，黑色似乎要笼罩下来，小满心中的恐慌更加深切，忍不住哭得更加大声了。


    小满想要娘，好想娘立刻出现，抱着她摸头，让她别怕。


    想着娘，小满一边抹了抹小脸上的泪水，一边唱着娘给她唱的歌儿，安慰着自己：“唱完歌儿，娘就会来了……”


    外面，一个穿着深青色直裰的高大男子，领着一名略矮的佩剑随从，路过有些坍塌缺口的院墙时，脚下一顿。


    “大人……”


    瞿首辅命他噤声，不一会儿，就听到细弱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歌声，如断了的藕丝一般，似有似无地飘飞了过来。


    随从忍不住抖了抖：“大……大人……您听见了吗？”


    “嗯……”瞿首辅只略点了点头，很快做出决断：“走！咱们进去看看！”


    “是！大人！”


    墙上的院门被锁了，铜锁上已经长满了青绿色铜锈，轻易打开不得，两人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此地偏僻，瞿首辅便一挥手道：“走！翻墙！”


    两个人利索地翻过院墙，就发现，那细细弱弱的哭声和歌声都没有了。


    随从有些紧张道：“大人，那女鬼似乎有些怕人？”


    瞿首辅没理会他，目光如炬地扫视了整个院子一圈，这院子是个小院落，因位置偏僻，房屋又常年失修，门窗亦有损毁，一眼就能看清楚各个角落的情形。


    将院子的格局大致打量清楚后，瞿首辅很快就锁定在了那一丛丛的杂草中。


    没多犹豫，他微微提起衣摆，就一边用脚去踩踏那些杂草，一边朝里面探路。


    随从见此情形，也忙解下腰间的长剑，一边开路，一边在草丛中搜寻了起来。


    两人拨弄草丛时，发出的沙沙声，吓得坑中的小满瞪大了眼睛不敢出声。


    那么大的声音，应该是个巨大的虫子吧！


    不！应该是两只！因为有两个声音！


    想到待会儿大虫子就要来吃了自己，小满就吓得闭上了眼睛，心中越发地想念起娘来。


    没多久，就听到上头突然有人“唉哟！”一声，语气急切兴奋道：“大人！这里有个坑！看上去像是被填过的废井！”


    会是大虫子，装做人在说话吗？小满小小的身子一抖，又努力缩了缩，希望“会说话的大虫子”不要找到自己。


    不一会儿，另一个声音更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里面有些黑，看不清下面的情形，你下去看看！”


    “可是……”


    “我记得你随身带了绳子吧？把绳子系在腰上，另一头我去绑在树上。”


    “好的吧。”


    李高相信自家大人的气力，顺应着他的吩咐，一点一点下了坑里来。


    很快，他就看到了坑里的粉色身影，忍不住抬头激动喊道：“大人！下面有人！穿着粉色的衣衫，应该是个女孩儿！”


    瞿首辅正蹲在洞口，忙道：“先查看一下情况，若是活着，赶紧救上来！”


    李高应了是，赶忙上前查看那个粉色的小小身影，见小满满脸泪痕，连声音都发不出了，显然是被吓坏了，没敢问什么，赶紧将小满抱起来，朝着洞口举高了。


    瞿首辅伸出长臂轻轻一捞，就将小满飞快地提溜出了深坑。


    小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她从那个又黑又冷的坑洞中，回到了明亮又温暖的世界。


    她感觉黑暗和恐惧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


    小满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又摸了摸小手和小脚，呼出一口气，奶声奶气道：“还好还好，都没丢，丢了就出大事了！”


    瞿首辅把小孩端到眼前看了看，见她明明满脸泪痕，此时却一点都不哭了，镇定得出奇。


    那肉嘟嘟的小脸，以及还含着些许泪意的眼睛，显得又软又可爱。


    瞿首辅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呀？”


    刚爬出坑的李高，听到自家大人那温柔柔软的语气和声音，差点又跌回坑里去了，大人对小皇帝都没这么说过话吧？！


    小满摇头：“我也不几道……我……我在家里睡觉，‘咻’地一下，就……就到这里了……”


    小姑娘满脸真诚，一点心虚的意思也没有，显然她确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瞿首辅也不失望，这么丁点小的孩子，能说得清楚才奇怪了。


    李高站直了身体，等看清楚小姑娘模样，就明白为何自家大人都放柔了语气了。


    她的衣裳是粉色的，头上扎着两个圆髻，本十分可爱，可粉色的衣裙沾满了脏污，还有几处破洞，白嫩嫩的小脸上，也多了几块黑渍，头发乱蓬蓬的，显得又可爱又可怜，像寻不到母猫的细嫩小猫崽儿。


    瞿首辅抬头看了看天色，将手里的孩子放下后，蹲下来柔声问：“那你告诉伯伯，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满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瞿首辅，抿了抿唇，才道：“小满，掰掰，我叫小满。”


    “伯伯，不是掰掰……”


    小满撅起嘴，努力发出“伯”的音，最后还是成了“掰”。


    瞿首辅无奈，算了，掰掰就掰掰吧。


    听到小满肚子叫了，瞿首辅道：“饿了？走，伯伯带你去吃东西。然后帮你找家人。”


    “谢谢掰掰！”小满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听得瞿首辅心头微微一软，这小女孩真是又乖又懂礼貌，比家里那几个臭侄子好多了。


    这么好的孩子，家里人必然着急了。


    瞿首辅站起身，伸出手，拉住小满的小手，准备牵着她走。


    才走了两步，就听到小满“哎哟”一声，紧接着是倒抽气。


    瞿首辅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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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一紧，忙问道：“小满怎么了？哪里疼？”


    小满拉起裙子，又挽起细腻的白布做的裤子，瞿首辅才发现，她细嫩的小短腿上，都是青紫的痕迹，恐怕是掉进坑里时磕的。


    李高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摔得好厉害！得去看看大夫！”


    瞿首辅没说话，帮着小满小心地将裤腿拉下，又整理好小裙子，然后将她一把抱起来，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坐着：“这样有没有哪里疼？”


    小满摇了摇头，双手自然地搂住掰掰的脖子，有些兴奋地四处乱看。


    “小满长好高！”她激动地喊道，全然没了刚刚因为疼痛而难受的模样。


    瞿首辅有些心疼又无奈，这孩子心怎么那么大？


    两人带着小满去看了大夫，可惜大夫也不认识小满，也不知道谁家孩子叫小满。


    待大夫给小满的上药时，瞿首辅又忍不住心疼她了，没想到小满身上有那么多伤，却一点都不哭，也不挣扎，只是眼睛里总是有一层雾气，眼泪欲流未流的，连大夫忍不住劝道：“要是疼，你就哭出来，没事的哈！”


    小满抿了抿嘴，声音颤抖着道：“小满不哭，呜……”


    瞿首辅转过身去，心再硬的人，也看不得这个。


    那几个拍花子的真是可恨，回去得好好审审，多挖几个罪名出来，让他们多受点刑，流放得远点，多一些遭罪，才可能抵得过这小姑娘受的苦的万一。


    待上好了药，小满正要站起来自己走，就被瞿首辅直接捞起来了：“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一旁的李高感觉，自家大人问完这话后，小满的眼睛“噌”就亮了，雾蒙蒙的双眼，顿时闪亮如一双明珠，水润无瑕。


    “可不可以……吃虾虾墩墩？”


    “虾虾墩墩？”瞿首辅有些不明所以，问还在收拾药膏的大夫：“咱们临城出了什么新鲜吃食吗？叫什么虾虾墩墩？”


    大夫也一脸茫然：“什么虾虾墩墩？”


    问小满，小满只知道是虾虾墩墩，但她也没吃过，只听人说很好吃。


    瞿首辅有点怀疑人生了，他曾在临城蛰伏多年，临城的吃喝他算颇为了解，怎不知还有个虾虾墩墩？


    他与李高二人念叨许久，终于得到一热心大娘指点：“虾虾墩墩，定然就是鲜虾馄饨！这孩子说话不那么利索，说成了虾虾墩墩也不奇怪！”


    两人恍然大悟，小满也拍着手欢呼：“虾虾墩墩！”


    瞿首辅和李高二人哭笑不得，没想到竟被小满给绕进去了。


    瞿首辅抱着小满，领着李高来到了最有名的馄饨铺，给小满点了招牌的鲜虾馄饨，自己也点了几样招牌小食，见此小店一如几年前，心中颇有些宽慰。


    在馄饨上来前，李高逗着小满说话：“小满，你爹姓什么呀？小满是你大名儿，还是小名呀？”


    小满一双眼睛一眼不错地盯着老板下馄饨，嘴上也不忘应承着：“我没有爹，我爹早就死啦！我就叫小满呀，娘说，因为小满胜万全！”


    听到小满这话，瞿首辅有些恍惚，他也曾用此话宽慰别人，只是那人已作他人妇。